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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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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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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麦时节的回忆

五月的风,吹热了季节,也即将吹熟麦子——广袤的田野里,金黄的麦浪在翻滚,似乎在呐喊:成熟了,就快成熟了!

小时候,在我的记忆中,到了每年的麦收时节:父母亲及姐姐哥哥们常常是一顶草帽,一瓦罐凉白开,一把镰刀割麦子。大人小孩在田地间耗上一天的时间,披星戴月,把麦子割完。弯着腰,一只手紧握镰刀,一只手攥住一把麦子,“唰啦、唰啦”,快镰割麦,甚是“帅气”!然而,当同一个动作重复上几千次,甚至是上万次之后。劳动就再也无任何美感可循,只会成为一种负担。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腰会疼得连身都翻不过的。到了第二天早起,还要重复这些动作!

割麦,最好的时间是选在早上10点以前,这时,麦秸上还稍微有点儿潮气,麦芒不会刺手。如若等到太阳出来了,可就不一样了,此时的麦芒就会如钢刺般犀利火辣。干活时只要一低头,汗水就顺着额头直往下流,“滴滴答答”的,掷地有声!有时,汗水还会流到眼睛里,蛰得人眼睛生疼,眼前还会出现好大一会儿的一片模糊!想必,跟我一样年龄的人,对“汗滴禾下土”是有着深刻的体会的。现在的孩子,他们是不会体会到这个诗句所描绘的画面和场景以及所包含的深刻含义的。

割麦时,大家不管麦芒如何扎手,麦秸如何刺人,都会把麦子打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被“撂倒”一大片的麦子,需要捆成一束一束的,才可以运输。捆麦子,是个技术活,需要用两束柔韧性较好的麦秆(每束大约有十来棵左右),先打成结,再在其它麦秆腰围处缠绕一周,最后打个总的结、捆好。当时,大哥、二哥他们就很会捆麦个子,他们的动作特别快,而且打出的捆子瓷实,割麦的速度也不赖。大家捆好的这麦个子还要经过运输的颠簸,倒腾几次,如果捆扎不结实的话,会松开,散掉。有时会从架子车上掉下来,这样一来,就很难收拾整齐,既浪费粮食,又浪费时间。

大哥或二哥帮着我和三哥把一个个半人高的麦捆子,装上架子车,再帮着把架子车从地里拉到路边后,他们就继续去割麦了,我们就把麦个子拉到麦场上码整齐,堆起来让太阳晒着(父亲说这也是一个“后熟”的作用),等着碾场。过一两天,父亲在这些麦捆子上一摸,抬头看看天色说,能碾场了。于是,无论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一家人便头顶烈日忙碌开来,大哥、二哥他们套上牲口在场里拉上石磙开始碾场了,他们“吁…”、“回来…”的吆喝牲口的口号响彻整个麦场,传得老远老远。左邻右舍前来帮忙的人们紧跟在石磙后面用铁叉或木杈不住地翻着麦秸(翻场),由于麦穗晒得焦透,麦子在石磙的碾压之下很快脱落……

麦子经过反复的碾压和几经“翻场”之后,就“起场”了(把已碾过的麦秸挑到一边去),紧接着就是推麦、扬场。扬场这个工作,技术含量更高,从麦穗上碾下的麦子,鱼龙混杂,麦麸不分,需要扬场。这时,只见父亲一手执木锨,在刚碾下的麦堆上铲起一锨麦子,用力往上一扬,“哗…”的一下,空中便飘过一道人工“彩虹”,犹如是下了一场“小麦雨”似的。这时,母亲和二姐就用扫帚赶紧漫下麦堆上的麦麸皮,扬过场的小麦便显得干干净净的了——作为长期生活在农村我们,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全靠着这几亩地的庄稼。所以,对劳动的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

麦收结束后,金灿灿的麦粒经过晾晒后归了仓。父亲就指导着二哥在场院的一角把已碾干净且很柔顺的麦秸垛起来。垛麦秸垛,差不多村子里年龄稍大一些的农人都能垛,但垛好,却不容易!这也是个技术活。在场院里事先选好的地基上,在父亲的指导下,二哥把大家挑来的麦秸一杈一杈地做成一个圆形平面(也有长方形的),这叫“打底”。

“底”打好了,二哥就站在上面,再把大伙们一杈一杈挑上去的麦秸用木杈散布均匀,这叫“打垛”。麦秸被接二连三地往上扔,二哥不住地把扔上来的麦秸散开……“垛”逐渐地升高,待升到约有3米左右高时,就形成了一个粗大的“圆柱”,这时,大家就停下来开始“采垛”,采垛很有讲究,就是把垛周围的麦秸、耷拉的、不瓷实的麦秸打下来。垛必须采得整齐,上大下小,好像一个大蘑菇。垛采完了,垛下采垛的人,都拿起杈把采下的或垛下多余的麦秸全都挑上垛去“封顶”。

二哥站在垛顶把扔上来的麦秸用木杈堆拥成一个“圆锥”形,并用木杈拍打结实,封顶就算完成了。为了防止雨水渗入到麦秸垛的中间去,父亲就常常会在麦秸垛的顶端再铺上一层厚厚的“麦衣”的。

远远的望去,麦秸垛就好像游牧民在草原上安放的帐篷一样,甚是好看。此时,村子里的人们便都会围着自家或别人家的麦秸垛转悠起来,并评论着说:谁家的麦秸垛垛得好,谁家的麦秸垛大、麦秸垛大的人家的收成肯定也好!

我家场院里的那个麦秸垛,大部分除了父亲在铡细(父亲常说:“寸草铡三刀,料少也上膘”,所以他在饲喂牲口时就把麦秸铡得细细的)后用来饲喂牲口外,就是在母亲每次生火做饭的时候,我就帮着去撕一大抱抱回家,作为生火柴等用。后来,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麦草剁的底部就被我慢慢地撕成了一个小洞。

自二哥上高中后,他每个星期去学校的时候,母亲便用麦草给二哥烙上三四个锅盔和几十个饼子,供他在学校里食用。后来听二哥说,那时,他们到了学校之后大家伙都会把自己的锅盔或饼子拿出来比一比,看谁的馍闻的香,吃起来酥软、香甜,然后再把各自的“咸菜”拿出来津津有味的分享开来——他说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一个字“爽”(其实就是胃会发酸)。而对没有住过校“啃”过“干馍馍”的我来说,每当我看见有人大口大口吃锅盔或者饼子时,我的口水会不由自主地在口里打转,便又会回想起母亲那时在家烙锅盔或饼子时,烧麦草的场景来——母亲曾说,烙锅盔或饼子时烧麦草,这样的火温而不烈,烙出的锅盔或饼子才会焦而不糊的。

在那些炎热的夏季里,晚上的月亮非常明亮。微风习习送来清爽,和伙伴们玩捉迷藏,麦秸垛无疑成为我们藏身的好地方!无意中,还会碰见村子里的青年男女在这里约会谈情说爱。这个场景,在一部叫着《人生》的电影里有很诗意的再现——刘巧珍和高加林依偎在麦秸垛旁说着悄悄话,那是多么温馨、多么浪漫的景致啊!

有时,我们还会偷偷地爬上高高的麦秸垛顶,玩起“滑滑梯”来,几个人从麦秸垛顶“风驰电掣”般地滑下来,如同现在的滑沙、滑草;在上面翻跟头、“贴饼子”。麦秸垛,比棕绳床垫还柔软,还有弹力。高高的麦秸垛,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挖”出通道,曲曲折折,宛如迷宫一般。还可以做成“陷阱”,引诱“敌人”进去,再用麦秸往上扬,直到“敌人”一身一头麦秸才肯作罢,还有好多好多好的玩法,实在是无法列举……

到了寒冷的冬天,茫茫大地一片银白,我和三哥便在麦秸垛旁扫出一处空地来,支起一个筛子,下面撒上几把糜子或谷子,拉起绳子偷偷地躲在麦秸垛的后面,来捕捉麻雀,有时,还真能逮住一两只的呢!

对于久处大西北陇东黄土高原沟壑区的我来说,我见惯了收麦那种忙碌的场面。大家头顶着炎炎烈日,挥舞着铮亮的镰刀,一片片麦田顷刻间变成了一个个麦垛,黄橙橙的麦粒儿使挥汗如雨的人们露出了丰收的喜悦!现在,再也看不到这种“虎口夺食”的热烈场面,再也听不见“算黄算割”的布谷鸟的叫声——

如今,人们都用联合收割机收割小麦了,每到麦黄时节,一垄垄麦子被吞进收割机的“肚子”里,其尾部喷洒出来细碎的麦秸和麦糠,在空中飞扬——联合收割机开过之后,只要在地头拿好袋子装就行。麦子运回家,只需简单的晾晒,就直接入仓了……

村子里,收麦时大家忙碌、互帮互助的情景和那个“圆锥”形的麦秸垛,已经成为永远的怀念了——这种怀念,使我明白生活的快乐,更让我懂的了乡村人的淳朴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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