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今春,抽调市局检查三月有余,时间已过去许多时日,前天午后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仰头看着粉白的墙壁发呆,蓦然就想起小胖来。
小胖是某政法大学毕业后考入我们系统的九零后,是后期抽调加入我们检查组的。他有着一米八的大身板,脑袋相对于肥胖的上体而言,略显得小了一点,然而剃着平头的短发凸显了脸盘的浑圆白净,倒也落得相得益彰。每当说话时,一双小眼睛闪耀着青春的活力;不说话时,眼白向上吊着,显得格外地憨厚和专注。而笑的时候,因为脸颊圆润,并不容易见到面部肌肉的跳动,仅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有点羞涩而越发地可爱。
因为春冬之交,天气仍未退却寒冷的缘故,小胖穿着一件加长的蓝灰色羽绒服,多少有点臃肿。他像时下许多年轻人一样,喜欢斜挂着单肩包。他时常是有饥饿感的,早间在宾馆才吃过早餐,走上半里的路,到市局为我们临时安排的办公场所刚坐定,他就趴在桌子上喊叫:“啊吆,我饿死了。”每每弄得检查组另一位与他在同一个工作单位的同事哈哈大笑,并竭力安慰他中餐食堂有哪些好吃的,或者逗弄他下楼去买个鸡腿啃啃,弄得小胖越发地饥饿起来。
小胖的到来,让我们原本枯燥的检查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我们的检查通常是忙碌的,但偶尔也有闲下来的时候,譬如在从宾馆到办公室的路上,每到这个时候,小胖就会打开他的手机,放一段京剧。起初我很吃惊,没成想九零后的年轻人竟然还有喜欢京剧的,不料让我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小胖竟然会唱京剧,而且唱得有板有眼。
我对京剧是外行,但一直喜欢听,偶尔趁女儿和妻子不在家里时,会将电视调到戏曲频道。不知为什么,在京剧的鼓点和胡琴的韵味中,听着演员依依呀呀地演唱,竟有种别样的沉迷。它会让我闻到儿时的年味,大年初一早上开门放完鞭炮后,在一片硝的香味中,荡漾着的正是这种京曲的味道。
因为相处久了,我就问小胖什么是二黄,何谓西皮,它们之间的区别在哪儿?以及程派和梅派唱腔各有哪些特点。小胖于是就调出不同的曲调,反复地让我听着,从西皮的高亢激越到二黄的平稳低徊,从行板的快慢到唱腔的清悦圆浑,小胖一一教我辨析它们之间的差异。然后他就会来一段《霸王别姬》或是《锁麟囊》。我到底不是听戏的料,并没有记住它们之间的差别,倒是对牛子厚创办“喜连成”,以及梅兰芳与孟小冬等伶人们的故事念念不忘,他们的故事一如京剧的曲调一样,厚重而绵长,苍翠而荒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得知小胖不但是京剧的票友,而且对昆曲也颇多涉猎,他竟然会唱《牡丹亭》“惊梦”一段。而我照例是无法评判的,只晓得杜丽娘游园归来,在花神的牵引下与刘梦梅相会,那一段“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连”让小胖唱得婉转清越。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今我枯坐在办公室里,将一地的喧嚣和浮躁关在门外,只剩下小胖的唱腔在远处回荡,只剩下他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还有他那时常出于饥饿而发出的喊叫声......
2014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