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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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原回来之后，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片大草原，开车时偶尔还有种在草原上的恍然，甚至遇到心情不好时，想到那片开阔的草原，也就释怀了，我估摸着这可能是旅游综合症尚没有痊愈的原因吧。
国庆前女儿回家，缠着让我送她到市区同学那儿去玩，拗她不过，开车将她送到位后，还要等着下午将她带回来，导致我在等待的过程中有几个小时的时光无法打发，遂在网上找到一家设在银泰二楼的新华书店。现在的书店已经不同于往日，环境越来越优雅了，不但有舒适的座椅，还有一间小咖啡屋，可以选一本书，一边品着咖啡，一边静静地翻看书。幽静的环境，满屋的书香，可以呆上一整天的。我漫步期间，转悠良久，选定五本书，其中一本叫《成吉思汗传》，在国庆期间参加30周年的同学会后，今天终于可以闲下来，翻看着这本书了。
对于传记文学，早前也曾看过几本，但是这本由德国历史学家约西姆﹒巴克汉森撰写的《成吉思汗传》还是深深打动了我。她不同于其他传记文学，将视野局限在一个国家或民族具体的内部事务上，更没有像中国文人写传记惯有的模式，在开始习惯性地描述主人翁出生背景或环境后，按照时代年表一路写下来。约西姆﹒巴克汉森写的这本《成吉思汗传》，竟然首先从喜马拉雅山脊周边的地理环境入手，继而围绕喜马拉雅山脊展开一幅幅各民族或各种族，因地理和气候演变而不断变迁的宏大历史画卷。这种笔法一下子就将人们的视野拓展到世界历史的高度，仿佛站在喜马拉雅山之巅，透过层层的历史烟云，环视各个民族的荣辱兴衰，让人产生一种比较后的阅读快感。当然，作者如果没有深厚的历史地理和种族演变知识，是无法做到的。因此她给我最为直接的印象就是，由山川河流、地形地貌形成的气候、植被、物种等特征理应成为造就一个民族性格和生活方式的原始动因，然后才是宗教文化等文明对人们日常生活习俗予以固定，并相互影响和渗透。作者以学者般的严谨和诗体般的语言在不知不觉间构建起一座如金字塔般牢固、唯美和恢宏的历史。
在西到阿尔泰山和东到大兴安岭之间，成吉思汗的历史舞台就这样拉开了。作者客观地呈现了一位失势的部落少年是如何因复仇而踏上了统一草原游牧部落，继而建立起强大蒙古帝国的历程，然后将上亚细亚、中亚细亚，乃至西亚细亚连成了一片；全方位地呈现了成吉思汗通过《札撒克》建立蒙古汗国的政治组织方式、军事管理模式、经济建设成效和对待宗教文化的态度，并不失时机地阐述了蒙古人种族性格特征； 抽丝剥茧般地交代了 蒙古汗国与东边女真的大金帝国，西边契丹的西夏帝国，以及由摩诃末主宰的伊斯兰帝国，还有羸弱不堪的南宋王朝之间的复杂关系，给人以繁而不乱，述而不断的阅读体验。
从该书中，我们不但可以得到成吉思汗创建蒙古帝国详实的史料，还可以从该书中得到上亚细亚和中亚细亚的女真人、契丹人、突厥人、匈人和波斯人等种族演变的历史过程。在阅读时，它也不期然地让我想起我们所熟知的“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这样的诗句来，再比较成吉思汗以其雄才大略，严密的组织和铁的纪律横扫整个大漠，将边界扩展到东起太平洋，西到伏尔加河、波罗的海、黑海和多瑙河，北到高加索山脉和贝尔加湖，南到底格里斯河、地中海和埃及苏丹的广大地域，将喀什噶尔、撒马拉罕、不拉花、萨莱、基辅、巴格达和赫拉特纳入帝国的版图，并深刻影响了欧洲的历史进程。他所制定的《札撒克》像矗立在游牧民族心中的一座高山，对征服地散布的恐怖和对宗教的宽容，以及建立起长长的驿道，通到帝国的中心，并非是“只识弯弓射大雕”所能涵盖的。当然我们也没有理由和资格去责难毛先生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写下如此诗句的雄心与豪气，唯其需要反省的是我们“莫被浮云遮望眼”而望文生义，以造成对历史的误读。
对于蒙古帝国，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一方面由于蒙古人征服过汉人主宰的中原王朝，深深刺痛了汉民族的自尊；另一方面又由于忽必烈汗将帝国的都城从和林迁至北京，以元朝的名份将蒙古帝国构成了华夏历史的一部分，以让我们无法回避这段历史。这种纠结的民族心理，甚至让我们不敢客观公正地正视成吉思汗的伟大历史功绩。像任何其他帝国一样，蒙古帝国在走向顶峰的那一刻，也意味着衰落的降临。成吉思汗的血液流转到他子孙的血管里，已经变得稀薄，他的子孙因分封而建立起的钦察汗国、察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儿汗国以及中原帝国之后，由于疆域的扩大和权力的争斗，管理也变得日渐地松散。最为根本的是他的子孙们违背了成吉思汗亲手创制的《札撒克》，在接受地方文化宗教习俗后，草原游牧部落的灵魂也像成吉思汗的躯体一样，腐烂并消失在大地的深处。
十二世纪躁动不安的上亚细亚，在剥开所有的繁华之后，我们不难发现背后都有一只强大历史的推手，而这种大历史的推手，既有地理气候等客观因素形成游牧民族性格的外在动力，也有对财货攫取而加诸民族集体性的内在贪婪，更有立国之初的波澜壮阔，到三代之末消融在“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历史尴尬中。它不禁让我感叹：如果掠夺能够获得美女、牲畜和黄金白银，那么防守又能获得什么呢？当战争退去之后，只剩下累累的白骨、满目的疮痍和战场的垃圾。我不知道在科技昌明的今天，它是否能抵御人性的堕落和大历史的轮回。
掩卷长思，这本书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作者史料之丰富、视野之开阔、观点之新颖，是我所读过的国内传记文学作者所无法比拟的，特别是在提倡“一带一路”的今天，重拾西域已经消亡的诸国历史，从中寻找蛛丝马迹，并非显得毫无意义。是的，这本书她像一道饕餮大餐一样，摆在我的面前，既让我的这个国庆假期变得更为丰富，也慰藉了我不久前从草原自驾归来后一颗难安的心。
2018年10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