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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臻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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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4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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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第一哨的枣花香

一只飞鸟从我的头顶飞过。

它飞得很低,很轻盈,我甚至看见了它嘴里衔着的一枚花瓣。那是一枚非常熟悉的,且银白相间、纹理清晰、沾有暗香的花瓣,若不是因为那只是一枚小小的花瓣,我定能在第一时间就猜出那朵花的名字来,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此刻,我正和采风团的老师们驱车前往喀喇昆仑的天路上。

一、最后的赛图拉八个哨兵

喀喇昆仑远在天边,一路陪伴着我们。绵延如齿的山顶上依然裹着积雪,有些地方与白云融为一体,看上去山比天还高。

寻着飞鸟来时的方向,我们继续前行。果不其然,在不远的前方,我们看见了一大片枝繁叶茂的沙枣林。在沙枣林里,我们又看见了大片大片的、一丛一丛的、花朵像小灯笼似的银色沙花苞。此时,我们已经弃车在枣林里走了一段路,闻着花香,那种情不自禁的欢喜侵占了身体的每个细胞,已经顾不上矜持了,我就那么一见如故地冲向了它。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们是从来不曾分开过的挚友,我们在用另一种修行修补着各自的灵魂。

神秘的答案终于揭晓了,原来那只飞鸟衔着的是一枚沙枣树的花瓣。

我们的采访车来到昆仑山口的墨玉县47团(原十五团)驻地老兵镇寻访。

老兵刘来宝望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发出感叹。六十多年前他们就是从这里朝着喀喇昆仑挺进,接管了赛图拉哨卡。

坐在近旁的刘来宝拄着拐一直缄默不语,出神地望着远处巍峨的山脉。我知道他内心有一泓波澜起伏的湖水,浸润着六十多年的回忆,他到过赛图拉,现在我们都走在圆梦的路上。

老兵说在赛图拉哨卡还有许许多多令人感动的故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驻扎在这里的军人默默的来到这里,奉献了自己的青春过后又默默的离开,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镇守脚下的这片土地,绝不让外来侵略者踏入一分一毫!

我第一次走昆仑公路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是沙枣花盛开的季节,新疆汽车独立营去三十里营房赛图拉运送供给物资,那时只知道这是条国防战备公路。上麻扎达坂路上见一辆车被山上滚落的石块砸坏,麻扎是“坟墓”的意思,则在以后的回想中冒出阴森寒气。那次出行,早晨从叶城兵站穿着单衣,几小时后到达达坂竟大雪纷飞,重穿回棉衣。那时我并没有想到三十年后,能和赛拉图哨卡结缘,和老兵镇结下深情厚谊。

2019年九月下旬,接到十二师宣传部程煜的邀请,我与采访团来到47团老兵镇。老兵刘来宝满含深情地说:“感谢你们没有忘记我们。新疆是我们的第二故乡,见到你们就见到了故乡人。”为了还原这段历史,我们从疆内到疆外寻访守卡官兵,从老兵们的讲述及大量资料中,捞出这条沉落在发黄卷宗里的赛图拉,抖落久积的灰尘,让它变得清晰起来。

1950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师第十五团特务连向赛图拉边卡进发。

沿途各族群众看到解放军个个喜笑颜开,纷纷向官兵们招手致意,或抚胸致礼。

这次解放军的向导还是那个司马义·买买提,他手指远方:“你们看,那就是赛图拉哨卡的营地。”

解放军连长江长安看到祖国的边卡激动不已,深感肩上沉甸甸的。

营地越来越近。

这时,营房旁陆续出现8个哨兵,他们一动不动地眺望着。突然,他们向解放军跑过来,大声喊着:“弟兄们,你们终于来了,我们终于把你们盼到了。”

他们跑到跟前,忽然站住:“你们……你们换装了?你们的枪也换了?”

有人上前紧紧抓住解放军战士的手:“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姚富贵抱住江连长痛哭流涕:“弟兄们,我们以为你们都把我们忘了,忘了赛图拉,忘了还守在这里的弟兄们。”

阿扎提也跟解放军战士抱在一起,泪流不止。

江连长握着姚富贵的手,打量着面前这8位国军哨兵:“现在赛图拉有多少人?”

“我们来的时候是一个连,现在只剩下我们8个人了。”姚富贵嚎啕大哭。

“弟兄们,我们不是国民党的部队,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的军队,我们奉命接防赛图拉。”江连长说。

他们大惊失色:

“你们不是国军?”

“你们是共产党派来的?”

“共产党解放新疆了?”

江连长说:“是的。去年10月1日,毛主席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现在蒋介石已经逃到台湾了。”

他们呆若木鸡。

“去年9月25日,国民党新疆省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将军率十万官兵宣布起义,新疆已经和平解放了。”江连长说,

姚富贵吓得后退几步:“你们是来消灭我们的?”

没等江连长说什么,姚富贵大喊一声:“弟兄们,快跑!”

这8个人连滚带爬跑回了营地,躲在墙垛后架起枪似乎要与解放军决一死战。

江连长率领战士们向营地走去。

大约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姚富贵朝天放了一枪:“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听到枪声,解放军战士们立刻端起了枪,拉开了枪栓。

江连长挥挥手,对身后的战士们说:“把枪都放下。”

战士们慢慢将枪口放低。

江连长从身旁通讯员的皮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交给他:“给他们拿过去,让他们看看。”

刘来宝拿着报纸,向墙垛走去。

“国军的弟兄们,你们很久没有看报纸了吧,送你们一份报纸看看吧。”江连长大声说。

刘来宝将报纸递给姚富贵。

姚富贵紧张地接过报纸,旁边的几个弟兄也伸长脖子看报纸。

这是一份新疆日报,头条有一行粗黑的字:新疆和平解放。

刘来宝说:“弟兄们,我们接防,你们可以下山了。”

赛图拉营地,换防仪式将要开始。

在赛图拉营地的大院里,排列着两百多个雪堆,整齐划一。每个雪堆上插着一支步枪,或放置着一把手枪,或架着一挺机枪,或放着一个马鞍,还有一个雪堆上放着一口铁锅,最后面是一排码放整齐的弹药箱。

8名国军官兵笔直地站立一排,他们虽然衣装破烂,但神情肃穆,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气质。

换防的解放军全体官兵也整齐列队面向他们。

司号员吕发生从腰间取下军号,用手擦了擦号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腮帮子吹响了集合号。

听到集合号声,8名国军官兵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姚富贵跨前一步,立正,向江连长大声说:“报告长官,新疆省南疆警备司令部驻和田骑兵团五连代连长姚富贵代表国军向解放军移交防务。赛图拉边卡现有国军官兵8人,现存步枪120支,手枪8支,机关枪3挺,子弹15657发,手榴弹52箱,马鞍156具,军锅一口,报告完毕,欢迎解放军进驻赛图拉接防。”

姚富贵拔出腰间的手枪,双手递给江连长。

江连长接过手枪,然后递给身边的刘富贵。

江连长说:“国军弟兄们,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们坚守祖国边卡,捍卫了祖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忠实地履行了作为军人守边卫国的神圣使命,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

在营地旁的墓地前,解放军全体官兵和8名国军官兵列队行军礼,向坚守祖国边关的亡灵致敬。

面对200多座坟头,8名国军哨兵热泪滚滚。

江连长也流下了热泪。为了见证这历史时刻,刘来宝把背包中水瓶里插的一支沙枣枝栽到了哨卡旁。

解放军全体官兵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随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在赛图拉营地升起。

89岁的老兵刘来宝缓缓讲述完,请求我们去赛图拉拍张照片,看看我和连长种的沙枣树,带回一把沙枣,让我闻闻,这就是我的心愿。

沙枣花,是老兵们的乡愁,这乡愁馥郁芬芳,从来不曾忧伤,一如这歌声……

二、开满金银花的地方

沙枣花与我而言,也是十分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见到沙枣花花是在哨所旁。因喀喇昆仑是高原干旱地区,被称为寸草不生的死亡之海,所以能在那里遇见一朵花是十分不容易的,可我却如此幸运地遇见了。喀喇昆仑谷地的沙枣花花开得并不是很多,而且很散落,花朵也很蔫瘦,不像塔里木沿线的胡杨林里,大片大片的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是那样让人赏心悦目。在喀喇昆仑那种极地的条件下,能够遇见那么三五朵或者十来朵开得如此娇艳的金银花,已经算奇迹了,更何况沙枣花还是那般的玲珑可爱、稀奇珍贵,所以让人深深地记住它,难忘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其实,不仅仅是我喜欢这大西北盛开的沙枣花,同行的伙伴们也同样喜欢。

我们几乎是跑进这片野生密林的。说实话那一刻我早已忘了那只漂亮的飞鸟,认为这一切就是上天的指引,特意让我来这里与沙枣花相遇的。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奔向那片野生花林,围绕它,簇拥它,恨不得将它全部样貌都定格在相机里打包带走,然后随时拿出来欣赏。

沙枣花与胡杨树向来深情,它们总是相依相守、相知相伴在艰苦卓绝的高原地带。在这里,雄鹰与飞鸟是它们最亲密的战友,是最可爱的信使,一切与外界有关的讯息,都是来自雄鹰与飞鸟。而这一刻,当飞鸟衔着花瓣落在沙枣树上,告诉它有客人到来时,沙枣树总是会快乐的摇曳着身姿,凝视着身旁金银花,与它分享这世间的寂静欢喜。

在47团档案室,我们翻看着发黄的历史卷纸,倾听老兵们的叙述。

窗外,一股股沁人的馨香,一株株挺立的沙枣树上,开满了银白的小花,犹如一个个倾听的小喇叭,灰绿色的叶子丛中,一朵朵金黄色的花像一盏盏玲珑小巧的灯笼,在微风中闪耀着刀郎沙哑嗓子唱出的歌。

骑着马儿走过昆仑脚下的村庄

沙枣花儿放幽香

清凉渠水流过玫瑰盛开的花园

园中的人们正在歌唱

……

赛图拉,为维吾尔语,意为“殉教者”,历史上就是重要的军事要地。 1877年左宗棠收复南疆后,100多名清军敢死队员骑着骆驼,马匹,带着粮草,历经艰难跋涉1个多月,来到赛图拉建立了军事哨卡,承担着800多公里的喀喇昆仑山的守防任务。鼎盛时期赛图拉曾经有千人左右。

1950年,解放军接防以后,在中印边界一线设立了多个哨卡,哨卡设施简陋,有的只是帐篷,需要在后方建立一个部队中转休整的基地。

我是汽车部队的一个老兵,曾经五次经过赛图拉哨卡。赛图拉三面环山,处在一个山坳里,喀拉喀什河由东向西流过来,在赛图拉拐了一个弯,由西向东北,向和田方向奔去,新藏公路从赛图拉的南面穿过。我到实地看了一下,哨卡营房是四合院形式,房子土木结构,墙是泥土垒的,房顶搭着木料,上面盖着柴草,房顶上是泥巴覆盖,当时房屋还比较完整,这种建房形式和当时南疆农村维吾尔老乡盖的房子一样。

据历史资料记载:新疆和蒙古、苏联、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接壤,有5千公里的边防线,(伊宁、塔城、阿勒泰的中苏边境由三区革命政府控制)。国民党新疆警备司令部共有有四个边卡大队和三个边卡中队,分驻伊吾、乌恰、皮山、蒲犁(今塔什库尔干)、北塔山、老乌恰等地,赛图拉哨卡守军隶属的国军第三边卡大队驻皮山县。

解放后,在迪化(今乌鲁木齐)还驻有一个瓜代边卡大队和一个瓜代边卡中队,瓜代是换防的意思,是国军的专用军事术语。除赛图拉和蒲犁,其他边境地段都是自然环境较好的地区,可以不换防。赛图拉和蒲犁属高寒地区,赛图拉比蒲犁的环境更差。可以推定,驻迪化的瓜代边卡大队和瓜代边卡中队应该是赛图拉和蒲犁的换防部队。

和清军一样,当年国民党边卡换防部队的休整地点是迪化(今乌鲁木齐),而现在解放军的休整地点是在喀喇昆仑山下的南疆地区,这应该是现在南疆的条件比较好,可以满足部队休整的需要。

新疆解放前,中印之间每个月都有十几批商旅经过赛图拉,最多达到300匹骡马和骆驼的规模。

这条道也是外交人员的通道。1947年印巴分治后,这条路成为印度到新疆的唯一的陆路通道。

1946年8月,英国驻喀什总领事席普通夫妇上任时到达印度首都新德里,9月20日往从列城出发,赶往喀喇昆仑山口。中途与领事馆的医生邴氏夫妇相遇,被告知,在喀喇昆仑山口以北一谷地,遭到枪击半小时,幸遇一队剿匪的国民党军才解围。

这条道也是赛图拉哨卡国军的后勤补给通道,为了中转物资,国军边卡大队在皮山到桑株之间的曲布拉克,修建了房屋,设立了兵站。

1950年我军在于田修新藏公路失败后,勘探出一条从赛图拉到西藏阿里的道路。

1952年我军在皮山建立了阿里运输指挥所,组建了骆驼运输大队,沿着这条运输通道,从皮山出发,翻越桑株达坂,经赛图拉、穿过阿克赛钦到阿里,运送边防部队所需物资。这条运输线直到1958年新藏公路修通后才停止。

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新藏公路运输紧张,我军通过桑株达坂,用人工把6000多只羊赶到了三十里营房,缓解了我军的食品供应紧张的状况。

1990年9月我在赛图拉附近的山沟里执行任务,就是走的这条古道,这里是皮山县桑株公社一个大队的夏季牧场,我们执行任务就是靠牧民的牦牛驮运物资的,当地牧民夏季转场也是走的这条道路。

1949年12月27日,解放军十五团参谋长白纯史和参谋李学忠组织一个加强连,从和田骑马急速赶到七十公里外的皮山县城,接管了国民党第三边卡大队驻地,国军边卡大队正副大队长何日祥、刘其武拿出军用地图向解放军移交了边卡防务。

1962年我军成功地进行了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边防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消灭了入侵的印军,打出来几十年的和平局面。

去年,我军边防战士在加勒万河谷用生命和鲜血把印军赶出了我国领土,这说明我军已经牢牢控制了中印边境,这样的边防成就是旧中国根本不可比拟的。

解放军守卫中印边境的事迹是可歌可泣的,为了打击印度侵略者,解放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牺牲的官兵,和去年在加勒万河谷牺牲的官兵,就安葬在距离赛图拉哨卡只有100公里的康西瓦烈士陵园。

几十年来,为了维护中印友好大局,对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宣传很少,很多人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对烈士们的事迹也知之不多。但印度妄图吞并我国领土的野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最近印度在中印边境屯集重兵,妄图蚕食我国领土就是铁证。

赛图拉哨卡地势狭小,1958年我军在距赛图拉以东15公里的三十里营房(今赛图拉镇)建立了防区大本营,设立了指挥部、医疗站、机务站、兵站等单位,原赛图拉哨卡交给地方气象站,周围栽种了许多沙枣树和红柳,这种沙枣花香弥茫在巍巍昆仑。

但是每到五月,在未留意的时候,远远就会地闻到一种沉郁而浓烈的香,深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里都是香的,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是沙枣花开了。

沙枣花盛开的时节,各家各户都要折上几枝拿回家插入瓶中,于是,沙枣花独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闯入房间的每个角落,整个院落都被沙枣花浸染渗透,香气萦绕。守边的战士们亲切的称呼它为金银花。

新赛图拉哨卡改名神仙湾哨卡,网民亲切的称呼为昆仑第一哨,哨卡前面就有一大片沙枣林。

我们带着刘老兵的心愿,看看哨卡旁的沙枣树,采访团又走进了昆仑第一哨。

记得新疆林科院的李院士曾告诉我,沙枣树不仅坚韧传奇,它的叶子也大有文章。沙枣树的枝叶虽然不像白杨树的叶子一样绿如翡翠,也不像松柏树的枝叶一样四季常青,更不像枫树的叶子一样艳如红云,却像一位善变的沙漠灵仙,不仅有着不同的形状和颜色,更有着不同的任务和使命。为了防止水分蒸发,沙枣树的叶子从新到旧、从嫩到老总是在不断地变化着。沙枣树的新枝叶一般为银绿色,呈细条形状,为了保证小嫩叶的正常生长、不受风吹日晒的折磨,新叶一般都长在大树底部或枝干的根部,就像是躲在妈妈怀里的婴儿,十分胆怯且不敢露头。生长在中间的树叶一般为深绿色,叶片颇大且茂盛多枝,叶片的形状为椭圆形带尖,它们就像一个个青壮年的勇士,肩负着保护嫩叶的责任和光合的作用,甚至在用自己强壮多变的身体与太阳聚力抗争。

由于早晨和下午的阳光比较温和,沙枣树的树叶就会正常地舒展开来生长,而中午太阳比较毒辣,外面的树叶就会自动地蜷缩起来,以防水分被蒸发或被晒伤,树叶的背面因为有大量的绒毛和银色的防晒物质,所以蜷缩起来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和自然对抗。生长在最上面的自然是老树叶了,老叶子呈幽绿或墨绿色,叶子已变为圆形带锯齿,而且叶子中间还带有圆包,里面藏着沙枣树的种子,所以老叶子不仅要为青少年期的叶子遮风挡雨,还具有传播后代的义务。当种子孕育成熟时,它就会带着自己的使命,借着微风的力量飘向远方。

相比较而言,生长在喀喇昆仑的沙枣树尤为幸福。不用饱受炎炎烈日的毒晒摧残,也不用经历漫漫黄沙的暴虐折磨,更不用体味这九死一生的艰辛旅程,它们只需在这里勇敢快乐地生长、相亲相爱地坚守,以一种最繁盛的姿态和快乐的心情,坚守在喀喇昆仑的哨卡,聆听过往的行人讲述老兵的故事。

三、68岁老兵上到了昆仑第一哨

我们坐在哨卡巡逻车上前往神仙湾,道路像利剑劈开一样,在崎岖的道路上缓缓前进,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雪花,路基与雪海的界限逐渐模糊。一级士官刘万江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方向盘,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到了昆仑第一哨。刘万江介绍说,大家不知道吧,第一个到达哨所的老兵是司令员。记得是八十年代末的8月份,驻扎在新疆三十里营房机务站的维护一营六连官兵,正在组织训练。突然,营门外进来了几辆车,从车子上下来了几位同志。

此时,在门口处训练的新战士朱纪臻,直直站在那里敬了个礼。

一位年龄比较大的首长抬起手,招呼朱纪臻过来,笑着问他头发为何这样长,朱纪臻说这里没人理发,负责理发的同志调走了。首长若有所思地对身边人说:“昆仑山上的战士真辛苦啊!”

边防十三团团长急忙对新兵朱纪臻说,这是军区肖全夫司令员。新兵朱纪臻一听,顿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肖司令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一句你们很辛苦,便在团长等人的陪同下,进到了营房里。

晚上,新兵朱纪臻和连队的4名战士被叫到首长房间里,肖司令员要与他们谈话聊天。

本来,军区司令员与他们谈话,他们很紧张的。可来到首长房间后,首长竟然主动给他们倒水,并询问他们的生活情况,还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房间里的其他领导也都十分和蔼,朱纪臻和几名战友渐渐地就不紧张了,和首长聊了起来。当肖全夫听闻他的生活情况,并听到他们讲的哨所里事情的时候,一直在赞叹战士们真是牺牲奉献。

他感觉,边疆的战士们太可爱了,尤其是当他听闻神仙湾哨卡的事迹时,甚至流下了眼泪。也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肖全夫决定,明天去神仙湾哨卡。

在场的人一听,顿时都愣在了那里。新兵朱纪臻听完,更是瞪大了眼睛,傻傻地问了一句:首长,你多大岁数了。

肖全夫听后,笑着告诉他说已经68岁了。新兵朱纪臻和战士们听完,简直有些惊呆了,说他们在三十里营房驻守几年了,68岁上到这里,已经是他们所知道的年龄最大的首长了。

他们直接劝肖全夫,不能再上神仙湾了,因为害怕首长真的上不去,更害怕他下不来。可是,肖全夫坚定了决心,明天必须上神仙湾,谁劝也不行。

这一下,可把工作人员难住了。这次到三十里营房,先前也是要到神仙湾的,但经过军区党委讨论批准后,只同意他到三十里营房。毕竟,这个地方的海拔已经超过3600米,肖全夫本来身体就不好,上到这里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医疗组也是做了紧急方案的。

下午刚到这里的时候,肖全夫已经有高原反应了,还吸了氧。如果再上神仙湾,那里海拔5400米,是生命禁区,真的要出危险了。工作人员都在极力地劝说着肖全夫。可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任凭大家怎么劝,都不肯改变主意。

工作人员没办法,只好应急做上神仙湾的各种准备。实际上,从三十里营房到神仙湾,车程大概只有一个半小时,但就是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沿着喀拉喀什河西行,一路都是上山,海拔也是一路攀升1800米,工作人员简直担心到了极点。

第二天一大早,肖全夫便和工作人员一起,向全军海拔最高的神仙湾哨所出发了。肖全夫毕竟年龄大了,一路都在吸氧,高原反应越来越大,甚至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但是,他还是坚持往上走,直到上了神仙湾哨所。而他到达的这一刻,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成为进入神仙湾哨卡,军内职务最高、年龄最大的第一人。

肖全夫看到神仙湾哨卡上的官兵,那红得发黑的脸庞,那满是裂痕的双手,几乎是流着泪与大家一一握手,甚至与大家拥抱。而哨卡上的官兵,根本没想到,年龄这么大的军区司令员亲自来哨卡看望他们,精神受到了极大鼓舞。

肖全夫在哨卡上,察看了营房情况、食品储备情况、制氧情况等等,虽然这里条件比以前有所改善,但依然是非常艰苦。

从神仙湾下来之后,他召集相关人员专门又开了协调会,指示无论如何都要把神仙湾哨卡条件改善好,并强调说:战士们在用生命站岗,我们必须要守护好战士们的生命。而他以68岁高龄,登上神仙湾哨卡看望官兵的故事,至今还在军营传诵着。

第二天,刘万江说今年是他在神仙湾守防的第15个年头,他忘不了2008年12月第一次参与巡逻的场景。视野终于恢复了正常。车窗外雪峰林立,一片银装素裹。“早些年路可没这么好,那时坐在老式绿皮卡车的大厢板里,两排牙齿冻得直打架。”士官刘万江回忆说,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推进现代边海空防建设”,士官刘万江对此深有感触。“与之前相比,现在乘车不仅暖和而且速度提高了一倍。”刘万江介绍说,2020年上级配发巡逻车,它机动速度快,乘坐也非常舒适。

“现在的鞋子轻便保暖,再也不用担心冻伤的发生。”连长于松雷下车后,挨个整理官兵的着装,随后便带领大家开始徒步巡逻。

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严重冻伤。连队早年有一名排长带队巡逻,积雪进入靴子里没太在意,等他回到连队,脚趾已经被冻得黑紫,差点面临截趾。如今新式防寒巡逻靴列装连队,鞋面采用超细纤维合成革材料制成,能有效防止雪水渗入。同时官兵们还配发了防寒巡逻套装,通体采用防水面料设计,内部填充羽绒材质,轻便保暖。

“防寒保暖的问题解决了,官兵们巡逻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实际上,边防这些年的变化远不止这些,营区建起了崭新的第五代营房,日常在室内洗漱、如厕更加方便;手机用上了无线WiFi信号,满足了官兵上网需求;信息化监控终端升级完善,边防执勤智能化耳聪目明……”于松雷感慨说,“回顾非凡的十年,党的关怀以及国家科技发展惠及了我们守防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巡逻途中、执勤点位,对照连队先后变化开展教育,是神仙湾边防连官兵学习宣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有效举措。此外,他们还在图书馆、荣誉室,广泛开展专题辅导、讨论辨析、知识竞赛等学习活动,让大家在潜移默化中形成深学笃行的浓厚氛围。

官兵们常说,在神仙湾待久了,眼前的景色仿佛都加了黑白滤镜。为了看到一抹绿色,官兵们种过月季花、仙人掌、韭菜,可无论如何精心照料,总是养不活。于是大家开始在网上购买假花假草装扮连队,但效果不尽如人意。

2020年6月,排长李浩然休假结束即将归队时,女友送给他一包栀子花种并留言说:“希望它能在山上开花结果,想我时就看看它。”上山前,李浩然特意在花市里购买了花盆、土壤、化肥、营养液带上神仙湾。

但在“生命禁区”种花太难了。3个月后,眼前的花盆里依旧没有生命的迹象。一名学过种植的战士出了个主意:“把玉米秆、椰子皮粉碎搅拌,发酵后制成机制土,这样的土壤会更干净更有营养。”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一个月后,栀子花破土而出。

用上这种土壤,官兵们又陆续种植了绿萝、文竹、白掌等植物,它们被摆在班排宿舍、图书室、餐厅等各个角落供大家欣赏。

于松雷说,这些绿植生命力顽强坚韧,极大提振了神仙湾官兵戍守边防、坚守战位的决心。

巡逻车回来时,时间是傍晚7点30分,官兵们展开国旗,朝着北京天安门的方向庄严敬礼:“大好河山,寸土不让,边防有我在,请党和人民放心!”铿锵有力的誓言,久久回荡在昆仑之巅。

四、清澈的爱留给喀喇昆仑

第三天艳阳高照,碧空万里。喀喇昆仑山上的白云似乎伸手可得,高原的哨卡白雪皑皑,一尘不染,人迹罕至。

一架先进的军用直升机飞越喀喇昆仑,巨大的引擎声在山谷回响,震撼群山。

直升机最后在赛图拉哨卡遗址上空盘旋一周,然后徐徐降落。

十几名解放军军官从直升机上下来。

一只飞鸟衔着花瓣,落在烈士墓碑上。

接待采访团的刘万江士官介绍说,今天我们来凭吊长眠在这里的烈士是对他们的尊敬,“清澈的爱,只为中国。”这是18岁的陈祥榕留下的一句很美的句子。”

他接着说2020年5月初,印军越过边境线挑衅滋事,李确祥和陈祥榕等紧急出动去制止。李确祥问年轻的战友:“要上一线了,你怕不怕?”陈祥榕回答:“使命所系、义不容辞!”他们赶到战斗前沿后与越境人员进行搏斗,坚决逼退对方。陈祥榕在日记中自豪地写道:“面对人数远远多于我方的外军,我们不但没有人撤退,还抵御石头攻击,将他们赶了出去。”“清澈的爱,只为中国。”这是18岁的陈祥榕写下的战斗口号。班长孙涛问他:“你一个‘00后’的新兵,口号这么‘大’?”

“班长,这跟年龄没关系,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做的。”他坚定地说。

清澈的爱,只为中国。”大好河山,寸土不让!致敬英烈!2020年6月15日夜的加勒万河谷事件是中印边界自从1987年以来最严重的冲突,印军公然违背与我方达成的共识,越线搭设帐篷。他们有预谋地准备好了一场伏击,并且集中攻击了解放军团长祁发宝前去谈判的几个人。

根据处理边境事件的惯例和双方之前达成的约定,团长祁发宝本着谈判解决问题的诚意,仅带少数几名官兵前去交涉,却遭对方蓄谋的暴力攻击。祁发宝组织官兵一边大声喊话进行交涉,一边占据有利地形,与数倍于己的外军展开殊死搏斗。

随后,后方的解放军大部队赶到,并将印军比哈尔联队第16营击溃。增援部队准时到达,官兵不顾生命危险勇敢地战斗,一举将来犯者击溃驱离。印军溃不成军,抱头逃窜,丢下大量越线和伤亡人员,付出了惨重代价。在进行交涉和激烈的斗争中,团长祁发宝首当其冲,身负重伤;营长陈红军、战士陈祥榕突入重围营救,奋力反击,英勇牺牲;战士肖思远,突围后义无反顾地再次返回到战斗中营救战友,战斗至生命最后的一刻;战士王焯冉,在渡河前出支援途中,拼力救助被冲散的战友脱险,自己却淹没在冰河之中。这些英雄的边防官兵把青春、鲜血乃至生命留在喀喇昆仑高原,筑起巍峨界碑。

战斗结束清理战场时,战士王钰发现陈红军等人牺牲现场。他看到,一名战士紧紧趴在营长身上,保持着护住营长的姿势。

这名战士,正是陈祥榕!

2021年7月3日报道,烈士陈祥榕给妈妈写的信公开,两次都只写下这五个字“亲爱的妈妈”,对母亲的感情可能无法言表,但他对祖国留下的是满满,清澈的爱。

清澈的爱,只为中国。这是陈祥榕留下来的,是他对祖国留下的美好留恋。他把他最干净、最纯净的感情留在了那里,那个喀喇昆仑高原上!

在高原阳光的照耀下,赛图拉哨卡遗址旁的墓地每座坟包一半裸露出砂石,一半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远远望去,两百多座坟包仿佛是穿着白色防伪服匍匐在雪山上的战士,他们警惕地观察着前方。

军人们整齐肃立,向面前的墓地庄严地行军礼,然后脱下帽子垂首默哀。

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站在队伍前,他的肩章上有金色枝叶和三颗金星,他神情肃穆地伫立着,与他脸上黑褐色的斑痕形成鲜明对比,这是高原紫外线留给他的纪念。

我们看到了哨卡下墓地前的一棵棵沙枣树,眼中出现了刘老兵栽沙枣树的背影及留下清澈爱的四位英烈,眼角闪动着泪花,深深的向他们鞠了一躬。

此刻,当我们告别昆仑第一哨时,一只飞鸟再次从我的头顶飞过,这次它飞得更低了,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过,这次我并没有细看它的神情,更没有细看它是否还衔着花瓣,因为此刻我们又看到了此起彼伏的一片树林,体味着那日在老兵镇的境遇,默默地向昆仑老兵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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