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只鸽子

我要找到我的鸽子。

人们对夏日的海边总是向往的。浪儿缱绻，风儿醉人，虽知那波光粼粼下埋葬着死去的恐惧，但总归大家都在这儿玩，只是在金灿灿的沙子上踩踩，更甚也不过在划定的安全区内游游，有什么危险的呢？现下如此宜人的天气，错过了多可惜。

“啊，抱歉抱歉。”不小心碰到小孩子堆起的沙堡了，我是没有弄坏它的，但是海浪涨起来了。看，沙堡被轻而易举地打散了。

我要继续找我的鸽子了。

它四个月大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喂食，它总是用那一对剔透的玻璃珠子观望着清晨，摇头晃脑得研究被风卷走的树叶要到哪去。树叶是被肆虐的风从枝杈上撕扯下来的，最终也到不了哪去就会四分五裂吧，它这一身柔软细腻的羽毛可无法承受那些事。

感觉湿气更重了，海的那边是不是有片乌云？

我的鸽子跑哪里去了。

“那只海鸥抢我薯条！”码头上有人喊到。第一次来的吧，流浪在海上风云中的土匪们最喜欢在码头觅食了。它们跟我的鸽子不同，它们是暴雨中乘风破浪者，活在当下，无畏无惧，广阔的海天即是家。它们的双翅浸满了蓝色，我的鸽子是纯粹的白色，如果混在它们中也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那的确是片乌云，越来越近了，暴风雨大概又要来了。

我必须快点找到我的鸽子了，它娇嫩的身体可没办法在这恶劣的天气中生存。

————

作为一只第一次出门的鸽子，我感到空气都是自由的。瞧，那湛蓝的天空，瞧，那慢悠悠晃荡的云朵，瞧，这起起伏伏的浪涛！

这耀眼的沙滩真是软到没边，扑哧一脚，扑哧一脚，我这脚印真是优美。

那是沙滩椅吧，还有超大的遮阳伞！我来躺躺。

这人手里的黄条条看起来很美味啊，让我尝尝。

嗯？躲什么，我要吃这个黄条条。

呼——什么东西？

一道白色的影子划过，掀起了我的白羽，也卷走了那包黄条条，它直直得冲向天际。

我扑腾着翅膀连忙跟过去——如此帅气之辈，必是要认识一下的。

“嘿，兄弟！等等我！“

他回头了，哦，是一位漂亮的绅士。

我们默契得落在了海边木屋的屋顶上。

“哟，小兄弟，下午好啊，来点薯条吗？”

“这个黄条条是叫薯条啊，来点来点。”绅士就是绅士啊，如此大方。

“唔，不错，真不错，这可谓是山珍海味啊，比平时吃的美味多了。”

“我看小兄弟是家鸽？日复一日吃的都是那无味的鸽粮，能跟这抢来的人类食物比？”

我们一口两口，一包薯条很快就被消灭了。

“这穷鬼，薯条还买小份的，都吃不饱。”绅士连骂人都如此简练，不像我那主人文邹邹的。

“那我们……”

“嗨，鸟生的意义就在于去码头搞点薯条。走，小兄弟，我们再去抢点。”

话音未落，绅士就飞了出去，真是实干派，鸟就是要这种勇猛果决的精神啊！

优美的白色线条伴随着干净利落的破空声，于是码头上就有个小孩手里少了包薯条。

漂亮！勇士！

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哦，哦……发现目标，那桌上有一包……锁定目标……预备，展翅……冲！

距离目标还有三个身距……两个，准备张嘴……一个，叼起！走！

轻轻松松到手，好，现在我也是个勇士了！

“嘿，兄弟，没看出来啊，一个家鸽还能这么利落得抢食。”

我仰着头，挺了挺健硕的胸脯。

那是自然，我可不是普通的家鸽，我可是要打败暴风雨的英雄！

那桌边的人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的，大概是被我英勇迅疾所折服了。那若有似无的海风也兴奋了起来，海浪不再是慢吞吞地一起一伏，它们是在为我欢呼。

哦，自由！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就此别过吧，兄弟。”绅士豪爽得一抹嘴，振了振双翅便划入了天空。

我立足在屋顶上，回首望去，整整齐齐的马路上是来来往往的车，房屋林立，粉墙白栏，一派祥和。

低头吃掉最后一根薯条，我看向了乌云翻涌的远方。

————

“快走快走，暴风预警，海边不安全了！”

我还没有找到我的鸽子！

人潮滚滚，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蓝天，精雕细琢的沙堡在一瞬间被吹散，食品盒子在空中翻飞，蘸了番茄酱的薯条打在我的袖子上，白色料子留下一道红印。

海鸥嘶叫着集结成群，我狂奔在潮湿的沙子上，见到鼓起的布料或是遗弃的箱子便去翻找。

我的鸽子是那么脆弱、那么天真，它以往只在院中的大笼子里玩耍，没有远距离飞过，更不曾被狂风欺打。它孤零零的，如何在这等危险中存活。

在哪，在哪，你到底在哪啊！

雷声轰至，瓢泼大雨。水珠滑过我的脸颊，聚到下额，淌到胸膛。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满嘴泥沙，我爬起来，跑……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海边危险，赶紧跟我撤离！”工作人员看到了我，忙慌拽着我走。

我整个人像是被塞进洗衣机里滚了一遍，衣服尽湿，晕头转向的，恍恍惚惚中，沉沉的灰色离我越来越远。

……

狂风撕裂喘息，身体笨拙而沉重。湿湿的，黏黏的，周围还有许多白色的影子忽闪，我在哪里飘摇？什么东西打到我身上？斯——一抹鲜红将视野搅和得更乱。

一切突然消失，身下松松软软，什么在碰我的脚，有一搭没一搭、若有似无的。

啊……这里好温暖，笼罩着我的，是太阳吗。

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是梦啊……梦中那是我的鸽子吗，它跟着海鸥去海上了？最后的场景似是在码头边，或许……

昨日的突袭让码头一片凌乱，嵌着垃圾的沙滩上，我找到了我的鸽子。它奄奄一息，本该洁白的翅膀血肉模糊。

我亲爱的小鸽子，你不是海鸥，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