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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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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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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垇探源

大垇探源

【江西】庄晋玲


是山水养育了村庄,还是村庄丰盈了山水?

顺着新修的水泥路,我们驱车前行。我们要去探寻的,就是当今的“方外之地”——水南镇金城大垇村。

公路和金城水并行,就像两条飘逸的彩带,蜿蜒着直通大山深处。车窗外,透过树影,可以看到哗哗的水流,泛着白沫,源源不断往水南泷江奔去。

金城水是泷江的支流。她就像一根毛细血管,接收了金城山的脉脉清泉,汇聚一起,流向泷江,奔向赣江,涌入长江,最后浩浩荡荡呼啸着奔腾入海。“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长江气势磅礴,大海惊涛骇浪,可也少不了这金城山上的涓涓细流啊!我不由心生感慨。

大约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小村庄。十余户人家,零零落落散居在山边。山脚,是几丘稻田。春耕还未开始,田埂冒出青草。一个老汉牵着大黄牛,转过屋角,正往草地上赶。十来只小鸡在场地上“咯咯咯”叫唤着觅食。

“这就到了?”我心生疑惑。

“还早呢,现在才到曹家陂,前面是山谷,不通车。要等进了山口,才是大垇村地界。”我们的向导——金城村委会吴以茗先生一边领着步行,一边解释道。

那么远啊?几个女同胞脸露难色。

“不远,不远,等下听到鸟儿叫了,也就到了。”吴先生打趣道。

“里面就是吉水山古佬茶基地。”在山口,吴先生指着一块牌子对我说。抬头看,牌子广告上果然这么写着。

我们顺着便道,依依而行。便道足迹纷乱,却难见车辙。因为刚下过雨,泥泞,湿滑,好些地方必须跳跃过去。

“真是个山区啊,估计连自行车都推不上去。”望着陡峭泥泞的山路,我情不自禁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呀,这里的村民要去水南逛街,得把自行车放在曹家陂亲戚家里,从大垇到曹家陂,十几里,只能徒步。里面太难走了,根本无法骑车。自行车要拿回家里,就只能推着,有些地方甚至要驮着。”吴先生回应道。从来都是人骑车,这里却是车骑人,也算是奇闻一桩。

一路行,一路说着这里的掌故。吴先生看起来才三十出头,虽然年轻,却很博闻。这是他的家乡,土生土长,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深有感情,难怪说起来如数家珍。

对于金城,我也曾经在《水南镇志》里了解过。相传,元末北汉王陈友谅与其子陈理隐居于富滩镇古富村,后移居金城万寿宫,养兵数十万,企图与朱元璋争夺天下。陈友谅给这片山区取了个好名——京城。他想依靠此处大山,建立京都,东山再起,可是,历史没有给他机会。陈友谅与朱元璋为得天下,大战鄱阳湖。陈友谅兵败而亡。后来,人们把“京城”改作“金城”,也算是个贵名了。数百年过去,金城山水依旧,他的抱负,以及和朱家的恩恩怨怨,却成了一缕烟尘。

“金城”,果真是个好名字!后来的岁月里,许多外省人慕名而来,许氏、娄氏、张氏等等,他们从福建、广东、赣州等地千里迢迢而来,在大垇、钩刀嘴、枫树排等深山老林中繁衍生息。他们看中了这里的什么?是秀美的山水?是远离闹市的幽静?或者还是其它?总之,无人能够揣度。据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上海知青来到邱陂公社,在分配知青下到各大队去的时候,还产生了纠结。一些知青望文生义,都争着去金城大队。没有分到金城的几个女知青,甚至还哭鼻子呢。分配到金城的知青,本以为如愿以偿,哪里会想到,这里几乎是吉水县最为偏僻的地方,白天闻翠鸟,夜晚听虫声。除了山,还是山!哪里是“城”?心里落差太大,都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可是,能怪谁?再艰苦,再寂寞,也只好自己忍受,一直坚持到最后,才回到他们心中的上海城。

许多的奇闻轶事,大家说说笑笑,倒也不觉着累。

看,茶叶!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山道边,谷地旁,向阳的坡道上,碧绿的茶树,行列整齐,摇曳生姿,仿佛在等待远方的来客。正是清明时节,肥硕、翠绿、柔软的春茶,芳香四溢。看着,让人口舌生津。

吴先生道:“这就是吉水山古佬茶,纯天然的上等好茶。许多港台客商,考察后,都准备洽谈合作。”或许,正如吴先生所言,在不久的将来,这些茶会走向全国,甚至漂洋过海,成为高端人士的桌上珍品。

我们已经步行了将近一个小时,道路弯弯曲曲,却一直不见村庄。路上偶遇两个山民,挑着山货,看样子是出山往水南赶圩的。有人出来,大垇应该不远了吧?问之,得到答复是,马上就到,只有几里了。 路过茶叶地,又拐过几道弯。一路上,竹影重重,林涛阵阵,溪水潺潺,鸟鸣声声。这里的竹子,一丛一丛,在山坡,在谷地,成片成林。壮硕,笔直,直刺蓝天。这里的树木,从山腰到山顶,松树虬劲,杉木伟岸,古樟如盖。连绵起伏的群山,绿色葱茏。

蓦然,路旁一处芭蕉林映入眼帘。宽阔的芭蕉叶,就像一把把巨大的扇子。我们已经走热,个个汗流浃背。多想摘下芭蕉扇,让扇风为我们送行。

既然有芭蕉,估计距离人家已经不远。果然,越过一道坡,再拐一个弯,透过树丛的缝隙,几处黄墙碧瓦隐约可见。不用说,这就是大垇村了。

村子建在山的南坡上,大约二十几户人家。踏着石路,我们拾级而上,依次进入村中。青石或者鹅卵石铺就的村路,走起来,凹凹凸凸,虽不甚平,却很健身。

土坯房、块石砖混结构房、木质结构房,写满了历史的沧桑。房屋虽旧,却捡拾得干净整洁。当地人就地取材,用石块,黄泥,砂子、木料,竹片,建设他们的栖身之所。房屋因山势而建,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时光似乎在倒流。

看不到农田,闻不到稻香。少量的菜地,被石头围起来。几枝菜花,已经报告了深山的春意。

吴先生指着村旁一小块空地,告诉我说,这里曾经是金城造纸厂所在地。这等僻静之地,居然建设过工厂,几乎让人不可想象。见我有点疑惑,吴先生道,你不信?那边还建过小水电呢。他把我领到一处较深的峡谷,隆隆水声里,果真有水坝的遗迹。看着遗迹,一片辉煌与喧闹在我眼前浮现。记得八十年代初,我到过金城小学。那时候我们家乡还用着煤油灯,而金城就点起了电灯,真的让人羡慕。原来,即使最为山高林密的大垇,都建有自己的小水电。山里人家,创造力不简单啊!

见来了许多游客,村民们都热情招呼着。五六个村民,全是老年人,年长的八十多岁,年轻的也六十有余,个个鹤发童颜。他们就像传说中的神仙眷侣,恩爱在深山,修炼在深山,苍老并与他们无缘。今天见到这几个老人,难道真是小说的再现?世间果有如此奇遇,几乎让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一位大爷攀谈,他说他们这里就是许氏一族,清朝年间从福建迁来,在此定居好几百年了。他们都是山民,没有耕地,祖祖辈辈靠种山为生。现在改革开放,年轻人都出去闯荡世界,孩子们也带到城里读书去了。而他们这些老人,宁愿固守家园,与山林为伴,与清风为伍。

老人把我带到他们的“许氏宗祠”,祠堂保护完好。血脉的印记,就在祠堂的青砖碧瓦里。又到几户建筑久远的老屋去看,门楣窗牖雕刻精美,“蔚起人文”几个字特别显眼,山里人家对文化的渴求,可见一斑。曾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几个许氏同学,他们每周都要徒步数十公里,风里来雨里去,赶到圩镇求学。深山飞凤凰,大垇村不断有大学生飞向祖国四方,对现代文明的执着追求,他们从没有止步。

老人告诉我,这段时间经常有城里人来到村里,检测空气质量,把水取样回去化验。带回来的消息说,这是吉安水质和空气质量最好的地方。我想,他的说法应该有道理,生态如此完美的世外桃源,哪里还会再有?

“听说,这里马上要修公路了。将来,我们大垇或许也会成为一个旅游胜地。”老人眼中充满期待。

说话间,山泉的叮咚声在耳畔响起。村后,汩汩的泉水从山边的石缝流出。山泉在石岩下聚成小潭,潭水明澈,石底可见。

舀来一碗,清冽甘鲜,口舌含香。

这大垇之水,就是金城的源头水!她迈着匆匆的脚步,一路奔流。曹家陂、鄢陂、邱陂……一个又一个村庄在她的浇灌下日渐兴盛。清清的大垇水,你滋润过多少干渴的心田?你又孕育过多少圣洁的生灵?我不得不为你赞叹!

大垇,这一方超然于都市喧嚣之外的净土,它是一本会说话的生态文明教科书。我们只有带着一颗虔诚的心,来此深山,才能觅得生命中最为纯净的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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