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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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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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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牛

文/庄晋玲

“阿铃,起来呀,去放牛哦。”天刚蒙蒙亮,就被妈妈叫醒。

“唉,知道了,就来了。”我用手擦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着赤脚,牵着牛就往野外走……

放牛,是我少年时代的重要工作。那时候,我们生产队的牛,平时是各自散养。而到了假期,尤其是农忙季节,队里就统一放养。队里把全村的牛集中起来,由每家轮流负责看管一天。每当轮到我家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一起去。

丁江坑是一个山窝子,它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山口,山口外是农田。山窝里面是个小平原,面积很大,过去曾经有人耕种过,后来撂荒了。那里水草丰美,竹树嫩绿,是集体放牛最理想的地方。我们先把自己的牛放好,然后等待各家各户把牛牵来,交接完毕,户主们就回去了。

看牛,可是个技术活。得让一头有统率力的大牛为先导,带着牛群前行,我们手握牛鞭,紧紧跟在牛屁股后面驱赶。为了防止绳子缠住树枝,我们把牛绳挽在牛角上,把牛驱散到各地,任凭它们吃草。这时候,只见几十头牛遍布山窝,满野都是,有的吃着青草,有的啃着竹叶,有的悠闲散步,有的拼命追逐,整个牛的世界,甚为壮观。性情温顺的水牛,比较好看管。它们只要发现好水源,就欢喜得不得了。躺下去,滚几下,滚出个大水坑。嘴巴里不断地嚼着,嚼着,尾巴扫来扫去,驱赶着恼人的牛蝇。有时候,它们又从水坑里爬出来,踱着方步,不慌不忙。微微眯着双眼,低头沉思状,大智若愚状,倒真的像个满腹经纶的“哲学家”。时不时又“呼”地一声,大气一出,枝叶颤抖,蚊虫惊飞,真是“牛气冲天”呀。黄牛牯则是天生的调皮蛋,它们老是爱打架斗角,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为了博取母牛的欢心,它们争风吃醋,瞪着灯笼般的大眼,双耳竖起,死死盯住情敌。突然,猛冲过去,用它们坚硬而又锋利的犄角互相顶撞。它们尾巴夹紧,四腿紧紧刨地,身体前倾,嘴巴贴近地面,牛头相碰,牛角交错,“嘎嘎”作响,惊天动地,令人生畏。一会儿,就斗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口吐白沫。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手执长长的竹子,站在远远的地方,狠狠地抽它们,或者用石子土块扔,直到把它们驱散,不再斗角为止。这牛的世界,却也是众生百态。

为防止牛跑出山谷吃庄稼,我们就守在山口路边。我们自己动手,砍柴割草,搭好草棚,然后躲到里面避太阳避风雨。无聊的时候,我们也会寻找乐子,捉蜻蜓,打纸牌,下五子棋……但多数时候,连环画小人书才是我们最好的伙伴,《三国演义》、《杨家将》、《智取威虎山》、《铁道游击队》……里面的精彩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们。看到动情之处,我们还会自己表演一番。书看多了,我们就比赛讲故事,比不赢的晚上回家洗碗筷。大哥这方面较弱,洗碗筷也就被他包揽了。

到了中午,我们也不回家,把带来的红薯煨熟了吃。我们在地上挖个小坑,拾些柴火,把红薯放进去煨烤。一会儿,红薯香气扑鼻,把皮剥开,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又甜又香。不过,有时候烤太过了,烧焦了,红薯变成了黑炭,但我们也不舍得丢弃,吃得嘴黑脸黑,一个个变成了“大花猫”。牛在吃着青草,啃着竹叶,我们吃着红薯,喝着山泉。山窝里常常传来童稚的笑声,闹声。

水牛躺过的大水坑,时间久了,就有好多鱼顺着溪流前来繁衍生息。我们把水弄干,看见鱼头露出了水面,晕头转向的时候,跳下去,把鱼捉起来,有鲫鱼,有黄鱼,最多的是七星鱼,一串一串的,摇着晃着,五六斤呢。看到这些美味,心里乐开了花,几天的荤菜不用愁了。丁江坑里面有一口大塘,暑假放牛的时候,我们常常去游泳洗澡,塘里也有好多鱼,但水太深,我们捉不到。于是就到家里拿来桶子,斛撮(一种农村干塘放水的工具)、鱼篓,总想把水弄干捉鱼,可是忙了一天也没有用,原来塘底下泉水汹涌。一发狠,回家弄来几斤鱼藤草,把鱼药翻,捡回家去。

有句话叫做一心不能二用,我们捉鱼的时候就会忘了时间,忘了照看牛。于是,牛的队伍中也就有一两个不安分的家伙逃出我们的掌控。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摸完鱼就来清点牛数。不得了!那两头最为活跃的黄牛牯不见了!我们把四周树丛草丛全找遍了,也没有看到。我们哭了。母亲曾经多次说过,牛,就是种田人的命根子。没有牛,种田人就会寸步难行。每次放牛,她总是叮嘱我们,要让牛吃好,吃饱,这样它才有力气耕田,千万不能让牛走失了。现在两头牛不见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赶紧报告我的父亲,父亲和村里几个人从傍晚找到深夜,踏遍了几道山梁,也不见牛的踪影。第二天,又找了一天,依然不见。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请来附近那个有名的神汉,据说他神灵护体,能掐会算。只见他念念有词,画了一道符,指示说“牛在西北角”。于是大家又去山窝寻找。在一个很远的山坳里,终于发现了踪迹。牛的新鲜脚印和牛粪出现在人们视野里。顺着脚印,一直找过去。翻过几道山梁,出了山窝,来到一片田野,发现路边禾苗被啃了一大片,菜地也被踩踏了,肯定是那两个“逃犯”的“杰作”。经过一路打听,终于在外村一家人的牛栏里找到了它们。原来,那两个家伙跑出来后,吃了人家的禾苗,被逮住了,关着禁闭呢。看见主人来了,还“哞哞”叫着,一副可怜相。

我们那里集体放牛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包产到户”。土地承包后,生产队解散了,各家牛儿自己看。读书和工作以后,忙起来了,与故乡也渐行渐远。时光的磨刀石,抹不平岁月的刻痕,青草、牛绳、响笛、红蕃薯……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一个放牛梦,几多故园情。倘若这世界真有时光穿梭机,我愿再回到那远去的童年。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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