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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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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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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的挽歌

村口放眼望处最耀眼的是一大片土地,寒冬之时一片荒芜,夏天则是一片金黄的向日葵,而阿葵就是在这一片金黄灿烂的夜晚出生。阿葵来到人世的时机似乎不很对,她父亲带着她母亲匆匆赶往医生家里,而阿葵似乎不愿多等一刻,走到这片向日葵田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头来,她父亲便带着母亲钻进了这篇花开灿烂的地里,阿葵出来的确实有些着急了,露出头来小脸已被憋得酱紫,张开小口却哭不出声,阿葵父亲手忙脚乱,等解开脐带,阿葵母子都已没了生气,阿葵父亲脱下衣服包裹了阿葵绑在身上又把阿葵母亲放到车上,推着赶往医生家里。

‎阿葵很幸运阎王也许同情她未尝看一眼人间于是又打发了回来,阿葵也很不幸阿葵母亲因为她产后一场大病从此气虚体弱,不过两年便即去世,更不幸的是阿葵父亲为照顾阿葵母子外出打工,离去时还是个高大的汉子回来时却是拄着一对简陋木拐,瘦削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他因为工伤从此成为废人,更可气得是老板未有丝毫怜悯除了可怜的工资几乎没有多给他一毛钱,后来也许是阿葵爷爷和奶奶不依不休,闹得村里官爷也不安生,也许是老板良心发现,老板派人送来了一箱鸡蛋。

‎两老身体还算硬朗,靠着几亩薄田,一家仅有的几口人也总算没有饿肚子,阿葵每天都是开心的。

‎阿葵要上学了,爷爷东拼西凑够了学费,奶奶剪开了包袱给她做了一个小书包,阿葵就挎着小书包跟着爷爷去了学校。阿葵十分开朗,很快和其他小孩打成一片,爷爷开心的笑了。

‎阿葵上学一星期了。阿葵爷爷正在下地,就被奶奶火急地嚷了回去,老师来家访了。老师没有多说,但是已经足够了,阿葵爷爷坐在门台上抽着旱烟,奶奶则在屋里偷偷摸泪。一个学期后爷爷给阿葵办了退学手续。阿葵依旧十分开朗,每天笑得那么灿烂。阿葵爷爷安慰阿葵爸爸阿葵虽然傻但是还是咱的儿,不上学更好养,以后就跟我下地。阿葵父亲身体又开始变坏已卧床不起,阿葵父亲没流一滴泪因为阿葵母亲临终嘱托了她,让他好好照顾这个闺女,她就是她,伴他终老,阿葵母亲瞒了阿葵父亲,当年医生怕阿葵父亲一个汉子心肠一硬便扔了阿葵偷偷告诉过她,孩子憋坏了气,可能落下病根。阿葵父亲怎么也未想到,阿葵能玩能吃能睡,能说能笑,还会叫爷爷奶奶爸爸,一上学却是一个傻儿。想起阿葵母亲的嘱咐,硬是把盈眶的泪又憋了回去。阿葵依旧玩的那么开心笑的那么灿烂。

‎阿葵从此永别了学校,村子里大街小巷也多了一个傻姑娘,每天跟着爷爷下地,下地也不干农活,自顾自玩耍。后来阿葵爷爷也不再带她下地,阿葵便骑着家里的新买的小三轮车满街玩耍,每天都是满面污垢,阿葵爷爷和奶奶也不管她,脏一点就不会有人贩子去打她主意。阿葵每天依旧都和没有上学的小孩一起玩耍,只是每年都会少一些,那些上了学的见到她渐渐地都要躲着她,有些愿意和她玩的也会被大人抱着打一顿屁股,用手指指着她,大声呵斥,阿葵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可是她的玩伴都会被吓的不敢再和自己玩,任凭她怎么撒娇一声哥哥、姐姐、姑姑、大姨地叫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只是叫着,可是人家仍然不会理她,她也依然不知道人家是在避她,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阿葵16岁了,阿葵爷爷和阿葵父亲商量着阿葵该出嫁了,可是这样一个邋邋遢遢,脏兮兮,傻呵呵的姑娘有哪个小伙子能要呢?也许哪里也有个邋邋遢遢,脏兮兮傻呵呵的小伙子也说不定呢。他们盼着,拖媒人去寻思着,媒人是从来都不会嫌事多,所幸也就应承了。打听来打听去,还是没有找到,阿葵爷爷又只好放一放要求,多丑的,腿脚不行的只要年纪不要太大,阿葵爷爷都会把阿葵打扮一下,媒人眼亮原来阿葵不丑,只是每天被一层土盖着。阿葵爷爷带着阿葵去相亲,每次刚相见阿葵爷爷都可以看到对方见到阿葵后的窃喜,可是话说不过三句又是连见面礼一小捧瓜子都不愿意留下便跑掉。

‎阿葵20岁了,阿葵相亲的次数早已没有了,因为村里对她又多了一个称呼“傻丽葵”,傻傻的阿葵,美丽的阿葵,阿葵父亲去年也没有撑过寒冷的冬天,病死在炕上,阿葵爷爷也已快难以经受岁月的摧残,黝黑的皱纹如纵横的沟壑般可怖又藏满泥垢。阿葵爷爷痛心儿子和儿媳走在自己前面,又知自己一定会走在阿葵前面,于是老人眼角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几条泪痕。阿葵爷爷更加着紧阿葵的出嫁,也许是老天爷的眷顾,天赐了一位“郎君”给她,相亲那天,阿葵爷爷带着她途径那片向日葵地,向日葵地已越种越小,有的空闲着有的种上了枯死的小树,听说有大厂要过来,村子里人们恨不得早日把自己的田地占去,换取大批银钱。阿葵爷爷折了一朵地边的小向日葵,它是那样小,那样小,但是开的和大向日葵一样好看,阿葵爷爷把小花戴在阿葵头上。见到相亲对象,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对着阿葵一笑也不说话,两边介绍,小伙子腿脚有毛病但是生活能自理,是多年前外来户,而且不嫌弃阿葵还愿意入赘照顾两老。阿葵爷爷乐得合不拢嘴,满口应承。两边张罗了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得婚礼,两家一起吃了个饭,阿葵就算出嫁了。

‎阿葵有了玩伴玩得更加欢乐,两人骑着家中旧的小三轮一起去大街上转。阿葵爷爷是第二天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天晚上一起吃了饭,小伙儿留了下来,阿葵爷爷还没说什么话,就和阿葵两人进了一个屋。第二天吃早饭阿葵爷爷和小伙儿话家常,才知道这小伙儿不仅腿脚不好,而且也是一个呆儿,但不是完全呆,比阿葵要好很多。阿葵和她玩得来,但是他却并不和阿葵玩得来,小伙家里人不知嘱咐了多少遍他才能乖乖照做。阿葵爷爷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老相扶抹泪许久,阿葵爷爷总算叹了口气,也罢,就这样吧,凑合过。阿葵爷爷妥协了,他的身体也开始向命运妥协,身体渐渐消瘦,腿脚开始作痛。阿葵每天开开心心出去玩,她知道人们不和她玩,但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每次见了人都要喊一声哥哥、姐姐、姨、叔叔、大伯。想起什么喊什么,对一个人也许这次叫姐姐,回个头就会叫姑姑。村子里有人可怜阿葵给她一些吃的,阿葵也不客气,依旧天天笑得那么灿烂。

‎新婚燕尔,往往新奇,几个月后,小伙儿找阿葵爷爷说要离开,阿葵有时玩的过火,小伙实在无法忍受,毕竟他未至于全傻。小伙儿脾气一上来便犯了呆性,死活闹着走,阿葵爷爷当然不让,于是小伙儿家里人趁夜摸黑把儿子偷回去了。阿葵爷爷早已不是壮年,无人帮衬,其力有限,也只好再一次认命。几个月后阿葵生了一个小娃娃。阿葵爷爷一高兴拿出积攒的钱来为阿葵买了鸡蛋和肉补身体。自此阿葵有了新的玩伴——自己的儿子。阿葵爷爷教她怎么照顾小娃娃,可是阿葵玩性大发时往往把小娃娃丢在一边。阿葵奶奶便缝了一条系带把她和儿子系在一起,玩一起玩,吃一起吃。阿葵爷爷每次看看小孙孙被阿葵逗得一乐一乐,就会乐半天,乐得开始又开始流眼泪。

‎小孙孙可以走路了,便给阿葵解了系带,阿葵便把小娃娃放在自己天天骑着的小三轮车斗里,一边走一边回头逗。阿葵不再找人去玩,现在她只有一个玩伴——自己的儿子。阿葵见到村子里的人依旧叫得十分亲切,但是阿葵不止叫人了,她还会撒娇请求一些吃的甚至请求一些钱!好心的村民给她一些吃的和钱,她便拍拍儿子的小脑瓜让儿子说谢谢哥哥、谢谢姐姐、谢谢姑姑,人们看她不容易也乐意帮忙,没到此时阿葵更是开心不已,逗得小娃娃也嘿嘿直笑。

‎渐渐得,阿葵爷爷也无法再起床,家里只有奶奶还有走路的力气,一天时间偶尔用阿葵讨来的东西做一点饭,二老深知外人如何看待阿葵,可是此时也是有心无力。阿葵爷爷曾嘱咐奶奶自己两人走前也要把阿葵带走,可是如今阿葵带着小娃娃天天开开心心出去玩耍,偶尔把别人施舍的吃的带回来,又怎能忍心把阿葵母子都带走呢,还不如就让她们娘俩这样天天笑哈哈得出去吃百家饭,就算自己小孙儿也是痴呆儿也罢了,二老已经无法和命运做丝毫的折腾了。

‎终于阿葵爷爷奶奶都相继离世,阿葵和小娃娃天天饿肚子,仍旧天天骑着自己的小三轮带着儿子出去讨些吃的,要些零钱,要来零钱她还会去小商铺买些零食自己和小娃娃一起吃。阿葵和儿子吃着百家饭,可是渐渐地变了,给她吃的的人少了,给她零钱的人也少了,因为人们发现阿葵似乎能记住自己,给阿葵一次东西她第二天一定还会来同一地方等着自己要吃的要零钱,而且叫人叫得十分亲切,但是加上阿葵脏兮兮的一个大姑娘像一个三岁小孩那样撒娇,被村子邻居看到自己觉得会很没面子,于是人们开始躲着阿葵。阿葵开始时长饿肚子,有极少仍旧善良的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偷偷把吃的放在阿葵家门口,阿葵才得以度日。阿葵照旧天天笑哈哈得骑着三轮车带着儿子出去玩。

‎一天人们发现阿葵一个人骑着车在大街上转悠,好事的问她:“你儿子呢?”,她仍是傻笑着大声嚷嚷:“找不着了。”,阿葵不停的在大街上转,哥哥、姨、婶得叫着。过了两天村里大队来了几个人在调查阿葵,查证确实有阿葵这个人和她的境况,几个人找到阿葵告诉她,儿子她们要带走,让阿葵不要闹,阿葵没有闹,笑得那么灿烂,叫着陌生人哥哥姐姐,几个人给阿葵放了箱牛奶和一袋苹果就走了。从此村里傻丽葵车上永远少了一个笑呵呵脏兮兮嗑瓜子儿的小孩儿,他被福利院的好人收留了,阿葵出门把自己的儿子丢了,永远地丢了。从此人们更可以用“傻丽葵”去吓唬不归的小孩儿。阿葵依旧每天出去疯耍,只是村里已经再没有人敢可怜她因为人们怕施舍一次,阿葵会赖在自己家,阿葵一个人很多时候也不回家了,晚上也在外面,呆在曾给她吃的给她花的人家的门口,一直傻傻笑着自言自语。

‎渐渐地人们不经意发现阿葵出现的次数太少了,可是又有谁去找她呢?村东的向日葵田已经没有了,工厂的栅栏把大片的良田围拢起来放着一堆堆的垃圾和废料。街头巷语闲言有人见过阿葵,阿葵被村里出去做交易的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地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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