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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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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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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还没上学的时候,在老家住着,日常就只有玩,没有止境地玩,玩得天昏地暗。老家有很多和我一般大的姑娘,彼此都是天真稚嫩的年纪,便总是在一起,今天来我家玩沙子,明天去她家摘果子,有时看看谁家刚下的猪崽,或是把树叶切碎和泥,就当是做饭。

众多的玩伴中,我经常和她在一起,可能因为家离得不远,所以她和我联系最紧。她经常站在我家大门底下,却不肯再往进走一步,直到我应答才敢进屋。我偶尔也去她家。用砖歪歪扭扭砌出的低矮的围墙抱着院子,短短一排老旧的窑洞,纸糊的窗户,简陋的院门,地上腻腻一层青苔。从外往屋里看,黑灯瞎火,让人望而却步。所以我更喜欢招呼她到我家坐坐,滚去炕上,才够玩得尽兴。有时太晚了,她爷爷便立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吆喝她回家。

她匆匆忙忙走的时候,总要捎带着把我的东西装进口袋里,动作纯熟,像个老手。

都是些年幼的孩子,无谓对错。我当场看到,或后来发现丢了东西,只是心里感到奇怪。她想要,给她便是了,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去计较,以为是自己大度,其实不然,只是因为她拿走的东西,自己并不在意罢了。后来有伙伴悄悄告诉我,她这是偷,她爸妈不要她,就是因为她坏,她不只偷我的,还偷其他人的,不只偷小玩意儿,还偷钱。随后我便开始留意,有一次她当场被我捉住,她手里拿着我最喜欢的小喷壶,垂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眼睛。

“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她不作声,只是咬嘴唇。

“你要是告诉我,我就给你了。”

她纹丝不动,一副不屈的气势,像是要殉国的英雄。我也有些躁了。

“你干嘛每次都偷!”

她听完我的话,彻底爆发了,把喷壶摔很远,转身就走,走了很远,到了大院门底下,回头大吼。

“我没有偷!”

我一脸惊讶,明明是偷了,怎么不承认呢,火气这么大,仿佛是我在诬蔑她。其他伙伴知道了,又来告诉我,不要再和她玩,会被带坏的。偷东西的人,就是坏的。

她一直一个人。因为偷东西,所以没有朋友。我突然有些责备自己,一个喷壶而已,何必搞成现在这样,我丢了一个玩伴,她丢了唯一的朋友。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其他伙伴一起玩,却依旧怅然若失,可我不愿去找她。我等了好久,等到自己都忘记了。时间逐渐漫长起来,我也真的遗忘,这些往事若有若无,我没有闲暇再去细想。

大人不会告诉小孩子过多的事情,一是他们听不懂,二是怕他们把家里人的闲言碎语传出去,通过无数玩伴的口,让旁的大人听见,惹一些隐约的事端。而我正是通过大人的口知道的。她的父亲早些年受了伤,太重,不久就死了,她妈熬不住,撒手不管,跑了。两位老人靠种田养活三口,不要提送她上学,就连维持生计,也有些拮据,更顾不得教导她,只能放任自由。她没有力气干重活,年龄太小,也无法进城打工,所以窝在家里做些针线活,为老人做饭补衣,清扫院子。她爸妈哪里是因为她坏才丢下她,而是因为爸妈不要她了,她才去偷,偷些家里急缺的,偷些自己没有的。

稚嫩的年岁,便要维护自己薄弱的自尊心。我想起她倔强的脸。想起她说自己没有偷东西时的模样。我在时光的某个端点回忆起这些来,小心翼翼尝试着靠近。

“早就嫁了。”

“这么早就嫁了,嫁到哪儿了。”

她嫁到一座遥远而不知名的山里。

“都生下孩子了。”

她和我一般大,我打听这件事的时候,十九周岁。而她有了孩子,已经好几岁。

“她干活利落,针线好,婆家一说就成。”

她嫁去闭塞的深山里,再也没回来过。她年迈的爷爷奶奶认了养子,不再种田,不再拼命,不怕没有人为他们养老送终。

终有一天,我不得不路过她家院子。低矮的围墙,短短一排老旧的窑洞,纸糊的窗户,简陋的院门,地上腻腻一层青苔。我站在一片阴冷中,依旧黑灯瞎火,看不到屋里。而后却在隐约中,听到了孩童稚嫩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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