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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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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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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次出发(组诗)

有这么一次出发


 

只要不遇到邻家的恶犬

启程即是欢喜的开端

漫长的一夜小雨渐止

今早,地面完全湿透

只要我心中憧憬着与林中的小鹿邂逅

旅途就不会疲惫

三月的空气富含营养,随时可以为我补充体力

当我在第一块麦田边停下

就已经完全敞开心扉

这些天来,一直令我烦恼的事情终于散去

我不再奢望年度岗优

不再折磨自己快速苍老

只要他们对我说:“你被允许不为我们鼓掌。”

工作就还有意义

如同这次晨间漫游,我在林中听到轻松的鸟鸣

这对于成功,没有任何意味

但清晰的生活,不接受谁的愚弄 

 


在我们目光交叠的地方


 

在我们目光交叠的地方

一片秋天的树林

最外围是几棵半枯的柳树、杨树和桑树

本地的树种皆如是虔敬

我们沿着两条小路中的一条向那里走去

它稍窄,其它与另一条无异

围绕着小路的是无数的跫音和衰草的摇摆

夕光来自宇宙中那颗遥远的太阳

我们目光交叠的地方

哀伤和忧郁共同诞生一个新的国度

人们生活在半空中

骑着白色的大象

温柔的长鼻子把我卷起,步履缓慢而有力

踩着松软的土路

无际地延伸,在我们目光交叠的地方

人们占有不了那烟霭的缥缈

  


清晨的出发


 

船能浮在水上了

才让我们上去

摇晃,然后平稳

向湖中划去

当我们跟着木桨划动的节奏哼唱

船已经把能给予我们的全部给予

我们起得很早

都是为了能顺利启程

从这里的田野到湖那边的林子

原来距离是那么近

我们上岸,系好缆绳

继续朝着预定的目的地进发

——我期待漫长的旅行


 


寻找一枚树叶


 

我为了寻找昨天丢掉的一枚树叶

又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

它们都沉默

 

想到它将接受湿润泥土的漫长腐蚀

我悔恨昨天没有将其保留

带回去,夹在日记本中

它的轮廓完美

 

我的步伐慌乱

将近黄昏,缕缕夕光发出催促的气息——

你的妻儿正在等你一起饮食

 

那么多的叶子斜睨着我的举动

包括那树上青黄的

正打算翩然飞下

 



鸭子轶事


 

乡下的鸭子过得惬意

可以散步

也可以游泳

我坐在池塘边看到它们

把长脖子插入水中

它们喜爱淤泥的气味

我和它们一样

秋天的叶子堆在一起腐烂

那个时候,我常去林中走走

而父亲已经把豆种种下

闲着的我被分配一项新的工作

守在田边,赶走偷吃豆芽的鸭子们

它们边走边呱呱

它们并不是不喜欢我

只是天生如此

大声地歌唱 

 


如果烦闷


 

如果烦闷

我就出去走走

如果面前是一条小路

我就不再抱怨这个下午

如果遇到两只羊

我会踮起脚尖给它们摘高处的嫩叶吃

如果下雨了

我就打电话给我的妻子

如果她温柔

会劝告我先找一个地方避一避

如果捱到天黑雨还不停

我就向天祷告——

我愿意淋雨,但请不要让我感冒 

 


我和父亲的游戏


 

父亲最后一次进入的那片林子

我们曾在那儿游戏

捉迷藏是把自己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但当我们蹲下

那些茂密的叶子却努力地把自己敞开

因为秋天寒冷,所以凋敝

我记得那天父亲艰难地弯下腰去

捡拾路上的枯枝

难得他需要点火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帮助他把它们捡起,并点着

但那次我没有靠近,我怕他发现我

就如同他怕我发现他因为恐惧死亡而流泪

黄昏的林中,失散多年的父子

终于再度相逢 

 


三月初


 

腊梅的花期结束了

三月初,本地的树种大多尚未发芽

而南来的常绿的树略显单调

我的庭院升温到十五摄氏度左右

下半夜也不觉寒冷

明月曾经照过晚归的父亲

现在无垠的田野寂静

一棵树站在缓慢爬升的土坡上

我不会贸然前去

如果打扰到另一个人,如果最后一缕腊梅香

短暂地停留在那里

必须是形单之人,才会被摄取魂灵

父亲的不幸,在于他的咳嗽声

这个时候从庭院的一角传来

  


我们


 

我同意把树影挪一挪

我看到羊群走下山坡

我知道你背对着我

我们都远眺

且都不擅长处理生活琐屑的事物

我明白劳动必然辛苦

我甘愿忍受乡野的孤独

我触碰到你寒冷的手

你摸过什么?冰,碑,未署名的残诗

它们传导给你毁灭后的寂静,你的身影倒在我的背上

你的面前遥远

是我朝向村庄 

 


清明草


 

只有草天天陪着父亲

我不能

他在世的时候不能,不在了更不能

与它们相比

我更似一个临时的孝子

我有什么资格拔除它们呢,相反的是

它们应该训斥我

久不归来

但它们没有那样做。晚风令一切变得安静

且不把任何什物吹倒 

 


碑前驻足


 

我们在一块字迹模糊的碑前长站

指认那早被子孙忘记的先祖

如果我们正确地读出他的姓氏

且他生前的住址就在三公里范围内

将有鸟鸣从空中传来

除此之外,我们对他的生平一无所知

他耕耘的那块田地,在黄昏的平静中晃动

一年四季,他的口中从无歌声

而深夜疼痛的呻吟回荡

在我们徘徊的林中

当我们离开,碑上的字迹开始清晰

又是几百年的风

吹散了一切,包括我们曾经的猜测和杜撰

包括我们

  


春天教我拯救那些繁重作业下的孩子


 

把门打开

窗户也打开

更多的蝴蝶被花的香气引来

而草径上故意留下去年的枯叶

孩子们爱这些,捡拾这些

并与伙伴们比较,向我炫耀

在他们走神之际

书上的字一行行消失

作业本越来越薄

语文、数学、英语……只需要写完这一页

课程表里安放的是真正的美术、手工和音乐

等他们都跑出教室时

我就立刻撤掉写字桌,在椅子前摆上大画板

画板前是鲜艳的花圃,广袤的田野,绵延的森林

想象吧,大海的螺音清澈

  


每天都去林中散步


 

我每天都去林中散步

只是为了改正,我从父亲那儿继承的坏脾气

踢着地上的乱叶子

是为了区别他的劳作,我在构思我的诗句

在回去的路上,停在他现在居所的家宅前

他的孤独像是对我的审判

厚厚的卷宗是由我通过火焰寄去

经过无尽的黑暗和深渊,最终抵达他的饭桌上

但他无心翻阅

在每次散步的途中,父亲都会通过风,或者其它声音

继续训诫我

我不发火,不生气

不去计较,只是为了他的安息

 



我是个怪人


 

凡是路过这里的人,都知道

我是个怪人

为何非要做那些单调的事情

生活应该复杂而丰富——他们选择加入人群之中

享受喧闹

——我持有另一种观念

在林中散步,整个过程都保持沉默

而人们认为我应该说话

——像清晨的布谷鸟,把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常想到生的另一面

它走向轻盈,——可人们始终回避它

称之为恶魔

——被赶出了集市和村庄,它来到林中,与我同行

因为接近,我的恐惧消失

它同我一样有脆弱的一面

特别是好几次溺毙于水

——这一切的显现在黄昏的眼眸里如此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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