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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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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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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的日子

夏至将至,那些长着青苔,积落灰尘的滚烫的日子走向我,悠悠的。

村庄的河汊、溪、浅、沟、塘、荡、湖、湾,细浅枯瘦,琐碎繁多,纵横交错,盘根连接,细密而难以厘清。它们休戚与共,互依互存,互荣互衰,互融互济共同构成里下河湿地宝应东荡

我家老屋出门向西,一条小径贴着半亩方塘一鉴清水,塘子堤外,有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河上曾有一座木板桥,也没有名字,我们叫它小桥。穿过小桥,通向全村的唯一的小店,通往集镇县城……

桥下有一条小河,仅有一篙渌水,酽酽的绿茶,苏绣的绿绸!小河向北蜿蜒连接大溪河,折向西连着大运河。

那时,我们的草房子连同泥草苫的屋顶,泥土脚砌的墙,也被太阳蒸热蒸透了。太阳的利剑穿透一尺,三尺厚的泥土,想要唤醒泥土沉睡的种子吗?天地大蒸笼里,我们难当酷暑难以入眠,幸亏有桥上的日子。

夏日的爆晒之后,即使泥土的地面,河塘的浅水被煮沸了,老屋的地面也被蒸煮熟透了。有一面硕大的凸透镜悬在奇诡的上方,反射过来的强白光使夏的所有页面都闪着眩目的白光,无一处不烧烫,无一处不烤焦。

太阳下到山那边吐火的时候,我们呢,就铺一张尺二的水葱编的细席,摇着父亲编的蒲扇躺在桥上,被水葱的清香濡染着。夏雨冲刷,木板泛出它的灰白肌理;太阳炙烤,发出木质的香气。

我们躺在桥面上,任河底的凉爽氤氲着爬升,缓释,缓释……活在五十年后的现代化社会,我总是本能地抗拒着空调,抗拒着冰镇甜点;我们的那些流萤飞舞的桥上的日子时常俘获的神经,我的皮肤,我的五脏六腑,我的五官

躺在桥上。仰面星河。背下也是星河。

我大妈喜欢讲刘郎织女的故事,教我们用指认牵牛星,织女星。偏偏我是数字盲,我总是费我大妈很大的力气,才能数数数到一百;我也找不准刘郎织女的星座——一直到后来上高中学地理时,跟着图示,我才找准恼人的织女星。

再说,想要数星星,数也数不清,因为天上的星星挤爆了,他们浸淫在深海的湛蓝光线里,就像河面上的萤火虫,密密匝匝的,挤着眼睛,蹭着河底一丝凉气。——今天夏日夜晚,确乎星星蒙羞似的躲避着什么,稀疏寥落,不再那么繁密。难道,那时候空气少霾,能见度高现在居住城里,难得遇见那么繁密的星绣在那么湛蓝的天幕上了。

那迢迢牵牛星,那皎皎河汉女,他们隔着天河相望,要是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多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们,互传电波,会不会害羞?那时候村里青年男女可是连相互望一眼都会被视为人品不周正。

在七夕那天夜晚我大妈也会教我们向织女乞巧。可惜,当妈妈无师自通裁剪缝纫的左襟、对襟褂子,我一概不会绣,更别提我大妈绣的那一款虎戏球的花鞋了。如果没有今天流水线生产的T恤啊,卫衣啊,羽绒服啊……我们还会穿大襟左衽的上衣吗?

桥头幽黑的树丛簇拥着高大的梓树枫杨树,黑黢黢的疏影横斜。一群围着餐桌嗡嗡喧哗的苍蝇蚊子也尾随我们来到桥上,它们大概已经熟悉了我们的气味;蚊子扎堆哼着小曲儿,顺便伺机饱腹一餐,所以我们不能睡着,只是纳凉,河底深处一定藏着中央空调,对着我们释放凉气。大孩子自己刮着手编的蒲扇,小就由妈妈搂着扇风。

扇着扇着,迷迷糊糊地,似睡未睡地,流萤在你身子下面,刷刷刷,飞着风的流苏,滑翔着水的姿态。这时候你已经身浮于天河了——即使没有小鱼那样使之浮游的鱼鳔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没有蚊蚋牛虻那样的使之自由闲逛的翅翼,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确乎,即使阻隔千山万水千村万落,心如天汉浮槎,身心已融化在一片星海里。

或则化身一豆萤火,周遭围着那么多的星,有的眨巴着眼睛,问从哪里来呀,从什么年代来的呀。我就羞赧极了,躲进妈妈的怀抱,好像当时我也说不清从哪里来,从什么时代来。嗨!要是我告诉他们我从家里来的,从我七八岁的时候来的,他们会咯咯咯地笑我吗。确乎,我和他们之间有过一场对话的,不止一场吧。反正桥是父亲设计建造的,通向银汉迢迢,通向我们最美的梦。——今天,我想告诉他们,我从东方民族东部平原里下河洼地宝应黄塍鱼尾桥村来的,如果分布密密麻麻的河流的里下河洼地,是继承上古龙泉青瓷冰裂纹的哥窑制作的冰裂纹青瓷盘,那小桥与小河只是其中的一段纹理,虽然这并不是我生命中的唯一的梦,但确实记载着我童年最美的梦。

仰面躺在桥上,一切遐想都会跳出来,散发着桐油的浓香,松木的香气,父亲的大前门阿诗玛香烟味儿,和着母亲的汗渍夹着盐霜气息。

桥上的夏夜,我们也赛歌,说过很多的儿歌,可惜我很愚笨,大多忘记了,就让他们散落星辰间,也许吧村里最老的梓树梢上,还飘荡着一句半句歌呢

五十年前,那浏阳河到底弯过了几道弯呢?这个问题总在我脑子里盘旋,一定不会像我们的小河弯过三道弯就汇入大河大江大海吧。李谷一唱的浏阳河很适合姐姐的音色。“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那明月从桥头梓树上,钻到枫杨树上,挤过来听,忘记了赶脚;树上的鸟儿一会闪烁着啾啾鸣叫,一会也静静倒挂树枝上,荡着悠飏的节奏;偶有到公社里去办事的邻村农人,回来晚了,停下脚步,坐在细席的一角呆呆地听着。

南边水渚里,老水牛汪在牛汪里,泥牛如一尊泥塑(防止牛蝇恶毒攻击),只在两侧边的黑眼睛泛出星光,静默地听着。我从来不信对牛弹琴是瞎折腾白费劲。我们村的牛想必是对《浏阳河》入过神的,当然,多年来,姐姐唱的《浏阳河》总是唱片一样盘旋在我脑海

那时候,乡里开大会时,跌出凹凼的银灰色大喇叭里除了《东方红》《国际歌》,就没有可以放的歌了,而乡村干部聚到一起,就叽叽喳喳,喧闹不停,乡里领导难以叫停他们,就请姐姐在会议开场去唱一曲《浏阳河》,场霎时安静了。然后书记就开讲啦,做报告啦。姐姐唱的《浏阳河》已经恍惚飞入乡人最甜美的梦

呢,则喜欢躺在桥上说戏文。淮剧《秦雪梅吊孝》是她说的最多的戏文,那时我似乎没有弄太懂,但“秦香梅”这个符号却刻在脑子一

“商郎夫,你一死可是苦了我,撇的我孤苦伶仃伶仃孤苦,不上不下不下不上,可是死可是活?”这个时候,我妈妈就提起右开襟——他们是穿开襟的最后一代,而我们则是穿对襟的最早一代吧——的大青褂的一角擦眼泪。

“……想奴夫也读过些圣贤列国,想奴夫也看过些英雄传略,古圣贤谁不遭流离——什么的呀?”她终于问我父亲。

 “古圣贤谁不遭流离颠簸,大英雄更难免困愁坎坷。” 父亲仰起头,暗红的烟头忽然衣衫,他大概猛地吸了一口烟,想一刻功夫唱道。

“这些人倘若是都像你死过,有丰功和伟绩如何创?你应知为君死死得其所,你应知为民死重如泰岳……”母亲接着说唱起来。

“死得其所,得什么锁(所)啊?”小二娘问。

“死的值得了吧!”我母亲推断。

直到今天,我读了完整的戏文才知道,这个柔弱的女子——秦雪梅竟然与桃代李僵的丫鬟结拜姐妹,替亡夫支撑起破碎的门庭,后来又血表控父,呈奏君王,使得商家平反昭雪,其子商汝蟾宫折桂,并为商家请来双官诰,成为妇道贞烈的标签,扛起精英阶层反抗世俗社会趋炎附势的大旗。

一个不识字的劳动妇女,连“秦雪梅”也似乎说成“秦香梅”,却能为满桥乘凉的人说戏文。我自己简直颇怀疑我的记忆没有遗传我母亲的。也许入冬农闲的时候,村里搭台请淮剧班子来唱戏,母亲就总爱点这一出《秦雪梅吊孝·哭灵》,确乎有一次,和邻村的张家湾人合起来凑份子钱,我们还请到了淮剧名角筱文燕唱淮剧。那阵子,母亲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唱的什么,反正,穷的只剩下快乐,梦想自己有一天成为文燕。

站在斜阳染黄的小桥上,对河大婶拎个买小鱼的篮子,“一斤(十六两的秤)三两多少钱啊,老娘娘(称呼我母亲)你带我算算看。”

“你们谈了多少钱一斤?”

角二分钱一斤。

“……”母亲报出钱数一手握着高粱穗子编的笤帚细心地扫着桥板——可我一提算账就头炸了,要么赶快逃避。断戏文,于她确乎更容易些个吧。唉,可惜母亲在她出嫁以前没有读过书。

满天星斗,不知谁的棋盘密布着棋子,更多的时候,父亲打开他的话匣子放一段刘兰芳的《说岳全传》。那个手掌大的红色话匣子,害得父亲狠命戒烟瘾,花了好几包阿诗玛香烟的钱。

八块钱,在当时可以供全家一年的开销,因为当时两分钱就可以买一瓶酱油,一瓶酱油就可以供全家十几口子吃一个多月。可是父亲很看重这种投资,等我们家一连考三个吃皇粮的大学生以后,村民们兴起买收音机的热潮了。多年以后,深受刘兰芳的腔调影响,我到县城参加过一次主题为“振兴中华”的演讲比赛,讲的稿子是学长殷德平写的,题目叫《位卑未敢忘忧国》,宝应著名播音员吴黎宁听了就说,你普通话很正,只是感觉很像说书,跟刘兰芳的《说岳全传》的腔调一模一样的。那都是桥上的日子给熬出来的腔调。

那时候那么贫穷,桥上的日子却也恬然晏如不晓得何以为困窘似乎穷的只剩下快乐

桥上的日子里,也许我们萌发了家国意识,对善恶忠奸炎凉有了一些辨别区隔,明白有时候良善比势利美德——当然也更沧桑艰辛——可是,嫌贫爱富趋炎附势最终丧失的是良善,会像秦雪梅父亲秦国正那般被唱戏的唾骂。“牛郎织女”“浏阳河”“秦雪梅”“岳飞”等文化符号给我们的精神影响无远弗届,仿佛御风而行的小虫背上了一盏萤火,在暗夜里,一些种子被唤醒,为他们寻找方向增添勇气。当父亲的外孙辈(父亲膝下无男生七个女儿)一个个考取南大复旦清华,或将远游,父亲母亲大妈在天之灵会不会看到,这盏盏灯火依旧忽闪忽闪?

时光一点一点暗下来,松木也那么清凉,柔和,芳香,积存着水一样的母亲的气息,迷迷糊糊地,流萤在你身子下面,流动着风的流苏,滑翔着水的姿。这时候自己也仿佛化身一颗星星,在星河里游弋啦!桥下的水,凉爽,沁入你的心脾。徜徉的星闪着笑意,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们。有的咯咯咯的,唱着夏夜小曲夜。

过了午夜,我就会被妈妈拽着手回老屋了;过了立秋,我们就不会在桥上纳凉了。

桥上的日子啊,那么静谧,安详,向空而有最美的梦;没有身累心累的紧张压力,不负载过重的欲求贪婪。

数星,听歌,唱戏,说书,纳凉,有这样的神仙居,还能希求什么呢?

我们从不担心,桥上的日子会坍塌坠落。——虽然,今天这座木桥已经被强拆,省级村村通工程统一水泥预制板桥已经取而代之。

乡亲们把松木叫做“金木”。白松木从大山深处运来,父亲用他的黑得发亮的墨斗画线,拉锯,把圆木锯成一片片约两寸厚的木板,用刨子刨平刨光。他双臂绷直,青筋凸起红红的蚯蚓,刨花旋出欢快的旋律;他放下刨子去拿尺子的时候,我就抢过刨子,试图刨出那样的木浪花,可我一丝儿也刨不出来,我就对着桥边的杂树丛呆想,渴望什么时候我能刨出自己的木浪花。当然我似乎更适合玩刨花,闻着香极了。

刨过的木板还要桐油油三五遍,油的木板胴体透亮。保证经历风霜雨雪日晒上百载,不会腐烂。——至于到底能经历多少风吹日晒,父亲当时有没有想过,谁也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父亲这个土工程师已经安排另一拨人在河底打桥桩,这个工程不是我小孩能上船凑前看到的,父亲不让我去,大木榔头夯下去,万一滑脱,砸伤人怎么办?那木船因为打桩受力也很摇晃。最可气的是,父亲的墨斗不给我碰一手指尖,怕弄坏了;除了玩刨花,我还帮父亲提桐油罐子,抢他的油刷在地上乱刷,以致父亲“嗯——”父亲吓我声音,永远只是提高半度音阶,以至于我弄不懂他是吓唬我呢,还是鼓励我呢?反正我总认为是后者。以至于我一直很大胆,据我母亲说我胆大到无胆;现在想来,我那愚笨的小脑袋,恐怕就是被大胆开了一点点孔窍的。

桥梁架好以后呢,父亲,二大爷,河两岸的大爷二爷,七手八脚全动手,用两头尖一直长的方形铁钉把油过晒干的木板钉在桥梁上,再在两边钉上桥边梁,加固桥板,连成桥面。

直到今天,我想清楚他们怎么靠手工把桥桩打牢打稳,又怎么把横梁架平稳架牢固的,也想弄明白木工、瓦工、编织、油漆等五匠俱行的父亲是怎么学会造桥的,可是父亲已经去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现在已经无法去问父亲了。非但如此,很多事情,父亲似乎讷于言说,我已经无从所问了。尽管我很想知道。——不过我想,父亲造这座桥的时候,一定想让桥经历风雨而不坍圮,陪伴我们到老。

“家作懒,外作勤。”母亲常用这句口头禅来戏谑父亲,想必父亲确实很乐于做公益事务。不过,这种非政府的宗族提取资金服务公共事务,造桥啊,修路啊,建祠堂啊,做慈善啊,其宗族管理事务的方式自古传承,由来已久,让人们丝毫不会怀疑其效率和工程质量,更不用怀疑贪腐,因为这种自愿自发的义务劳动,比如父亲多吃了辛苦,根本就不说苦不谈钱的。“宗族组织似乎已获得儒家的授权”,“地方官员也通常仰仗宗族的慈善乃至企业活动,以维持其辖区人民的福祉与生计。”(《哈佛中国史·大清》)难怪呢,父亲辞世之前三两年,还呕心沥血复建了朱家土地庙——当然,这庙也是他这个村长破四旧时带人拆除的,不仅如此他还义务修成了鱼尾桥村朱氏一支的家谱。

那些在乡村生活中受尊敬和有权威的天然领导人由居民推举而取得某种头衔,这些人负责带领人们去履行他们的义务和政交给他们的工作——修路,搞建筑或水、陆路运输。因此,在最们一级的行政中,政府依靠熟悉地方情况的半官方领导人的合作。这样安排受到禁止人们在本地的郡和县一级当官的禁令的制约,禁令可是为了预防有组织的不满行为。”(《剑桥中国秦汉史》456页)。大概父亲属于那种受到尊敬和有权威的天然领导人吧,承担类似族长(破四旧和文革已经取消族长的称谓形式)的义务。村民父子分家,老人去世操办白事,父亲实际上还承担着族长的责任。

反正那一段和桥上的日子让村民安心也让我怀想

确乎洪水滔滔袭来时,木桥岿然不动。它也接受过一次龙卷风的安全检查,竟安然无恙是哪一年的事呢?大概气象记录能查到的一次龙卷风,1975年夜间,“神龙”侧行而过,把河里的一条小木船掀起,狠狠地摔到两三里以外的后八十(荡名),这桥竟然毫发无损呢!

村庄的河流与桥梁,是村庄的血管经脉肺鼻和咽喉,使村庄扎根于大地的根须他们和这片脚下的土壤一起让村庄枝繁叶茂村庄历经衰败和枯竭仍得以延泽绵长的呼吸,让村庄在几经奄息湮灭后仍得以接续和蜕变。而村庄又被这些纵横密布盘根错节的河流拉着,牵引着村庄的呼吸心跳脉搏。遭受现代化城市化冲击的村庄及其孕育的农耕文明还能延续吗?其思维方式以及创造的物质遗存是封存馆藏,作为非遗以及印迹给后世子孙观瞻,留下记忆,或者长埋地底年久日深的岁月,化作泥土,滋润大地上的植物,亦或成为化石,等待后裔来顶礼膜拜,还是植根于现代,与城市文化交融互生?

2019年,为了让汽车开进村里,为了增大桥的载重力,木桥被拆了,由省级政府统一招标统一设计,采用水泥预制板建筑。水泥桥是不能躺的,它越晒越烫,何况乡下家开电风扇装空调,谁还睡在水泥桥上纳凉呢,更何况九成村民已经远离农村被城市化了——那时父亲已经辞世。

哦,最后的木板桥,最后的穿着大襟左衽大褂的行使族权的族长辞世了,一个时代也就这么随着父亲母亲的辞世终于落幕了。

唉,我的桥上的日子!家乡的桥不再散发父亲的气息,流萤也不来飞舞……总之我不能躺在那座小桥上了。——那时从没有想过,桥给我的凉爽与安恬是有限的,就像桥的载重是有限的。

半明半昧之间,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提着一灯火,御风而行,自带光明,那团光的核心是我们祖传的素朴良善文化……恍惚,我竟成了那小小萤火虫呢。

涌入现代城市化的洪流,沉湎深远的日子,陷溺那些桥上的日子,一些碎影在半明半昧的星光下,羽化成一阵清风,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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