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山茶油

漫山遍野的油茶花，洁白似雪，蝴蝶在花丛中蹁跹，辛勤的蜜蜂成群结队地在油茶花的海洋采蜜，嗡嗡嘤嘤之声不绝悦耳，夺人耳目。孩童们在油茶树下寻梦，找一些细小的茎秆，折秆剥芯当吸管，怡然自乐地细品油茶花蕊里的蜂蜜。

茶树、茶籽、茶油、茶花、茶庖、茶枯、乃衡阳方言对山茶树的支系称呼。

清明节前后，茶苞、茶耳在雨水中怒放，由淡青色转至羞红色最为可口。衡阳方言称茶苞为茶皮箩、茶耳叫猫耳朵，甜脆鲜嫩，齿留清香，是过来人难以忘怀的一缕乡味。

每逢采摘油茶籽的日子，笆篓、背篓、谷箩、皮箩、竹篮、麻袋、水桶、箢箕、撮箕......塞满山头。初中小学也会在油茶抢收的高峰放一两天假，少男少女在茶树上欢呼雀跃，翁媪用钩子捃拾，少妇用奶水为婴儿止哭，或将婴儿放背篓里，用结实的绳子系于树丫，轻吟摇篮曲。小背篓，晃悠悠，翠岭何曾枕梦幽？

油茶与桐子的采摘同步，争分抢秒的采摘犹如战场，中午短暂的袅袅炊烟，娃儿们用热水瓶盛满井水或茶水，挑饭菜上山，陪同父母津津有味地吞咽，除两季稻谷的收成外，这是老天赐予苍生最大的福利。衡阳是湘南油海，更无愧为油茶之乡。

白雪皑皑的日子，用高凳架起的大簸箕盛满油茶，下面置一火炉，老少忙碌地剥茶籽，畅所欲言，也算是别样的承欢膝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衡阳大地的炊烟中夹杂浓浓的茶油香，实谓千古百年的一脉传承。姗姗来迟的菜籽油，只能说是后来者居上，其产油量之高，与广阔的种植，逐渐取代了高贵的茶油。尤其近年全国掀起了观赏油菜花的模式，移山倒海！赞美菜花的诗词歌赋，铺天盖地不胜枚举，基层干部在田园壮锦中构思八卦图，高人韵士在空调里腾云驾雾！

农人在改革的春风中化为候鸟，无数妙龄女郎成了公关小姐，你我昔日的家园渐成荒村。醉翁先生笔下的“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这千秋伤怀，何堪沉思！

蓦然回首，不禁想起当年的高年级学生，每学期交给学校两斤茶油几十斤大米，就是住校费。

远古走来的油茶树拥有超强的生命力，树上遗漏的油茶籽，掉落泥土，不经意间又传承了油族“香火”！且看那绿荫下野生的茶树苗，挤挤挨挨地强生，三五年光阴，即开花结果。油茶树属于硬杂木，硬度高韧性强、宜做刀把、武棍、拐杖、扁担......树兜及枝丫更是根雕的天然原材。

茶树耐寒耐旱，无求肥沃的土壤，也不用施肥，茶花在霜雪中怒放。梅花只是短暂的花季，历代被跟风的墨客们素描或歌咏，登大雅之堂，千金难求。而顽强的茶花，不求虚名，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传统的榨油坊，榨油的尽是彪形大汉，将猛火炒干的山茶籽，置于铁箍，铺垫稻草，吊以粗木，撞钟的架势使劲地撞击，置以油桶，慢候猛力撞击后的一股“清流”！淡黄清澈，清香扑鼻。茶油对降低胆固醇和抗癌有一定的功效，在国际上被称“长寿油”。《本草纲目》记载“茶油性偏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主治肝血亏损，驱虫。益肠胃，明目”。主治喘急咳嗽，去疾垢，赐封为“御膳奇果汁，益寿亦保健”！

羁怀枕梦旧时光，土菜铁锅茶油香。

譬如端午后的青椒，呼啸的柴火将铁锅烧红，滴些许茶油，嗞啦声中油星跳舞，倒入青椒撒几粒豆豉，转眼就是舌尖上的美味；鲜嫩的水豆腐，切成薄块，红锅上淋茶籽油，掌控火候，煎得一面焦黄一面白，撒些葱花姜沫，胡椒八角辣椒灰，实谓色香味诱人口水；备一条大头鱼（衡阳方言叫雄鱼），红锅倒入几两茶油，将鱼肉煎黄，倒入适量泉水，撒一把姜片猛火久烹，待白汤浓稠，撒各种佐料与葱花姜沫，垂涎欲滴！令人忘却湘菜馆的正宗剁椒鱼头，然惟有茶油才能烹出人间美味；至于茶油炒牛肉与狗肉，只有品尝过的食客方知齿留余香。品尽美食皆淡忘，萦怀莫过茶油香！

求学的岁月，茶籽壳火桶陪伴我们度过数载寒冬。那稻草包装的茶枯，乃当年的洗发极品，亦作洗衣服的肥皂。诚然，火炉中放几片茶枯，煮一壶湖之酒，乡亲们会友好地清唱“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时过境迁，那久违的乡音与亲情随风飘远。梓里茶油，抵不住迁流尘梦；天涯浊泪，淋透了跌宕旅愁。

茶油土灶未能忘，欲问渊源叩度娘。

一晃朱颜秋鬓瘦，炊烟梦枕泊西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