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春石匠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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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一路向东，半小时后驶出了省级公路，上了明珠城铁矿山段的106国道，行驶了过几十分钟后上了铁矿山至省城的高速公路。

大巴车上，鹤春的双目凝视着车窗外面不断退去的树木，思维陷入了自己学石匠手艺的往事之中。鹤春记得，在自己高中毕业后的两年时间里，格守父母要他在家当主劳力，不外出做游乡石匠的要求，一直在自家湾子门前的鹿马山上用自己小时候跟父亲学到的石匠手艺，与父亲和湾子里的石匠们一起，为湾子前机耕路沿线的石家湾、罗家湾、易家湾，和等远近湾子人家那新建的房屋錾雕石头门匣、石头窗户，还有农户家祖坟的墓碑，以及给枫林镇的一些企业和大户人家錾雕石亭子、狮子、石象等石雕工艺品赚钱，有时还要去尹家湾北边大湖边上打理自家的水田，给菜地松土和施肥。

每天傍晚收工后，吃了晚饭，鹤春常常听到巷道左右邻居石匠谈论有关湾子里，哪些人外出经商，哪些人外出凭石匠手艺赚钱的事，他把听到的这些赚钱的话常讲给父母亲听。父母亲见儿子绘声绘色地说着这些在他们认为可望而不及，甚至是遥远的事情，可是儿子那种十分向往的表情，只有母亲清楚儿子说这些话的心思和意图，那就是想出去做石匠。但是，因为湾子的一位石匠，那年去省城的一个公园里，錾雕一尊名叫“瞎子摸象”的石雕工艺饰品，在选石材时被堆码成山一样的，一个滚动的石材给砸废了右脚，至今靠一只脚和拄着拐棍行路的教训，从那以后鹤春的父亲便再也没有出远门去做石匠生意了，在湾子里以种植大湖边上的几亩稻田和山上的几亩耕地，把他和他妹妹养大，靠养猪养鸡赚钱供他兄妹俩读书。

鹤春那时虽小，记得父亲常对娘说他家祖上，从太爷爷传到爷爷、再传到父亲的石匠手艺，再到他鹤春也会石匠手艺，说已经是第十一和十二代石匠传人了，竟然到父亲的手上放弃了石匠手艺，父亲感到羞愧难当。鹤春知道，父亲明知道自己的石匠手艺不错，不让自己做石匠和反对自己外出做石匠，只是怕自己像那位同湾子伤了脚的石匠一样，受到意外伤害。鹤春认为，自家祖辈传承下来的石匠手艺，不能因为父亲爱护自己，而在自己的手中中止了这门传承了十几代人的石匠手艺。他想，不但自己要把祖传的石匠手艺学好学精，还一定要传承下去和发扬光大，并且要利用这门独特的石雕技艺来赚钱致富。

鹤春是在上小学时开始，利用平时放学后和周末时间，以及寒署假时间，跟着父亲一起常去湾子南面的鹿马山上，父亲在山上錾雕门匣、石桌、石凳和墓碑时，见父亲常常更换着大中小十几把不同的，用尖头窄口，或者扁头宽口等粗细不同规格的錾子，打錾石材坯料，开槽刻字，雕花錾图等，有时他来了兴趣，便找了一块石头，拿起铁锤和錾子，模仿着父亲蹲在石材坯料旁边，或弓着腰，或挺直腰，左手握着錾子，右手抡着铁锤，锤击錾子，錾雕石头。

鹤春特别喜欢錾雕动物，尤其喜欢錾雕狮子，他找过许多有关狮子的图画，把狮子的模样熟记于心中，并模仿着錾雕。因为人小，鹤春的臂力腕力和双手的握力不够，握錾子的左手手背指背常常被右手击下来的铁锤击中，轻伤则手背和手指被铁锤打得青紫胀痛，重则皮破流血。可是，小鹤春在父亲面前常常表现得勇敢，一副“要做一个好石匠，不怕流血不怕死”。但是，有时因落下的铁锤击在手背上太重，打肿了手背，或者打破了手背出了血，小鹤春因疼痛难忍，还是哭了。

每当父亲看到儿子因手背手指受伤哭泣时，便放下手中的铁锤和錾子，牵着儿的手到有泉水的石缝旁，将受伤而红肿了手背或手指在冰凉的泉水里浸泡。若是见小鹤春的手指手背因伤破皮出了血，父亲会把他带到自己打制石材坯料旁，在地上的乱碎石里拣一颗花生米样大小的颗粒形青石，用短柄铁锤把它敲成粉末，然后将粉末洒在出血的伤口上，止住流血。父亲为他治了伤之后，有时还要用竹制的长柄吊筒，从石缝的泉水凼子里舀上一吊筒泉水，让小鹤春当茶水饮用。

父亲用自家祖人传承下来的这种土法子，多次治疗了小鹤春的手背指背伤肿和破皮出血 ，说来挺怪的，这受伤后青紫肿胀和流血的手背手指，经父亲这么“医治”后，手指手背的青紫色居然慢慢消褪了，伤口也止住了流血不说，疼痛感也消失了。

鹤春学会了父亲给他治疗手指手背的方法后，在打錾他所喜爱的石雕工艺动物时，若是再有受伤的情况发生，他宁可悄悄忍住，也不让父亲知道自己受了伤，同时将父亲为他治伤的方法如法炮制。但是，鹤春所錾雕的，自己所最喜爱的石雕狮子，总感到与真的动物狮子不太像。

父亲在闲下来的时候对他说，狮子的四只脚，以及狮子头和尾巴，还有狮子蹲着的静态，或者狮子在捕猎物时的动态等，石匠要细心构思，反复揣摩，一錾一雕要恰到好处。后来，经父亲指点，鹤春在选择錾雕狮子的石材坯料时，以估摸着坯料接近所要打造的大小石雕工艺狮子，除去“剥皮”等修饰后，正好成为一尊成品石雕工艺狮子。同时，父亲告诉他，石匠在錾雕石雕工艺狮子时，要手工精巧，开始可以用大铁锤和粗錾子錾雕石材坯料子，细錾细雕狮子时，铁锤击錾子的用力要细要均匀，还要用宽扁口的錾子进行细刮细刨等细工加工，这样雕錾出来的石雕工艺狮子才像狮子。

初中毕业那年暑假，鹤春已经十六岁。鹤春与往年暑假一样，习惯地随父亲一起上了湾子南面的鹿马山，父亲在继续他的活计，即錾雕那些客户约定的石雕工艺门匣和墓碑，及其他零杂石雕工艺品。鹤春则考虑着，自己在这个暑假里一定要制作出一件让自己满意，不，应该是让父亲满意的石雕工艺作品出来，让父亲高兴高兴。于是，他在满山的石头中寻找，好不容易在山腰处寻到了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形状适合錾雕一尊两尺高的石雕工艺狮子的纯青石，他请来了本湾子在山上的几位石匠帮忙，分别用绳索套绑好这块筒子石材坯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从山腰处抬到了距离父亲干活不远的地方。鹤春谢过帮了忙的同族石匠，回到父亲干活的场地上，拿了一把短柄铁锤和几把型号不同的錾子，开始先用尖头錾子打錾石材坯料。

鹤春当时才十六岁，为了自己钟情的石雕工艺狮子，为了让父亲高兴，让父亲彻底相信自己不愧为是一个石匠的儿子，以及证实自己耍铁锤弄錾子的天赋和能耐的目的，在本身力还没有长稳，没有成年石匠那种稳定的，能持续的体力的情况下，凭着自己的一股豪气，用空前的执着和热情，一手紧握錾子，一手舞起铁锤，敲打着石材坯料。

几天后，一尊似在荒野山岗里守候着猎物的，粗糙型石雕工艺狮子已经形成。接下来，鹤春为了把石雕工艺狮子錾雕成精品，夜晚在家里反复看着有关狮子的各种图画，揣摩着狮子的静与动等特点，白天手握錾子和铁锤精雕细錾，比如狮子的体形、头型、四肢和尾巴的錾雕手法，基本接近父亲錾雕的，那种传统的，在他的感觉中不太逼真和不太传神的，仅像狮子模样而不传神的石雕工艺狮子，感觉不满意，他选择使用小到如钢钉样的微型平口，有锋刃的錾子刮雕狮子的眼皮眼珠子和嘴边胡须，额头上的眉毛，还有狮子四只脚上尖尖的爪尖，狮子头上蓬起的狮毛等，使石雕工艺狮子如同一尊活狮子的化身。

    “儿子还真是块做石匠的料子！”暑假快结束时，鹤春完成了自己自来到人间，为尹家石匠的儿孙以来，第一次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石雕工艺狮子作品，第一次受到了历来不轻易赞赏同行们的石雕手艺的父亲，对儿子鹤春完成的这尊构思特别，精雕细刻，工艺独特的石雕工艺狮子作品，禁不住开口称赞了儿子，并为儿子感到骄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