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老家堂弟热情洋溢的一句邀请,又勾起了我对老家的怀念。堂弟说,哥啊,你快回来看看吧,现在老家的变化大了去了。是啊,屈指算来,我离开老家已近半个世纪,老家在如今翻天覆地变化的历史大潮中已变成什么样子了?那条承载了我童年和少年时光的欢乐与记忆的小河还在吗?
我老家在扬州一个名叫八圩的乡村。这里的大小河流星罗棋布,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大小宝石镶嵌在苏北平原上。老家所在村庄不大,记忆中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和大部分村庄依水而建、傍水而居一样,在屋后也有一条近二十米宽、三四百米长的小河。这条小河在村头通过地下水闸与临近的大河相连,保证了水流的畅通和水质的更新,所以人们的日常吃、喝、用水等都在这里汲取。
我和这条小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四、五岁的时候。那是夏天的一个中午,大人们都在休息,我和邻居一个叫二丫的小姐姐在屋外玩耍。每人手拿一根竹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小河和大河相连的地下水闸处。正遇到大河向小河放水,大河这一侧水面有一个急速旋转的偌大漩涡,小河这一侧水面则不断地向上翻滚着水花。我俩觉得好奇,便拿竹竿在大河漩涡处打水花,又从河岸上拔来几根草扔到漩涡处,看着草随着漩涡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最后被吸入水底。我们又急忙翻过河岸来到小河这一侧,一面打着水花一面等着看草是怎么从水里冒出来的。不知怎么的,我的脚下忽然一滑就跌入河里,我不会游泳,只感到人在水里不断地打转,想开口喊人却连呛了几口水,正在我惊慌失措陷入绝望时,突然脚下触到了实地,原来是翻滚的水流又把我送回到岸边。我边哭边吐着水站起来,这时二丫也正吓得不知所措地“哇哇”直哭,见我起来了忙伸手把我拉上岸。不久,爷爷和母亲等不少大人也闻讯赶来了。回到家,虽然由于爷爷的庇护,我没有受到母亲的打骂,但得到了不准再到河边玩耍的禁令。后来,母亲多次心有余悸地提起这事,说如果当时是在大河那边掉下水的,后果将不堪想象。
随着我逐渐长大,上学了,母亲的禁令才慢慢取消,我与小河的关系越发亲密了。
每年的春末夏初,天气转暖,小河的水不再寒冷刺骨,我就会趁星期天不上课,约上两个小伙伴,提着篮子,打着赤脚,到小河边摸螺丝、蚌壳。运气好的时候,半天就可以摸到半篮子。精于过日子的母亲会把我摸回来的螺丝、蚌壳放入水里静养两三天,然后将挑出来的螺丝肉与青椒或者韭菜烹炒,把剖开的河蚌肉与豆腐做成汤,这在那个物质匮乏、极少见到鱼肉的年代,能够吃到这样的美味佳肴,那种对味蕾的强烈刺激和食用后唇齿间留下的满嘴余香让人终生难忘。
到了炎夏,每天傍晚放学路过小河,浑身臭汗的我们会不顾一切地丢下书包,脱光衣服,跳入清凉的小河。这时候,大家各显神通,或扎猛子,或狗刨式,或站在河边树杈上往下跳水,玩得兴高采烈。末了,大家就互相打起水仗,这时候,早把时间忘了。直到各自的家长踏着月光,远远地喊着孩子的名子找来了,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爬上岸捡起衣服告别回家。
秋天来了,这是个收获的季节。小河里的菱角也长大成熟了。青壮年们因忙着抢收田地里的稻谷等庄稼,采摘菱角这样的事情一般就由年纪大的爷爷奶奶们带领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学生来完成。我们每人坐上一只腰形大木盆,从河边开始,逐一翻开覆盖在水面上、挨挨挤挤在一起的菱盘,采摘藏在水下已经长大的菱角。爷爷奶奶们在前面摘,我们则在后面跟随,边摘边剥菱角吃。新鲜的生菱吃到嘴里,清脆甘甜,满口生津。收工时,爷爷奶奶们的篓子里装满了菱角,而我们这些小学生把自己的肚子装满了,篓子里的菱角已剩寥寥无几。
秋天的晚上,小河也不得清闲,特别是临近中秋节的时候,因为河里的螃蟹也已长得肉肥体壮,人们要“拉螃蟹”过节了。大人们会在白天沿着河边选择好位置,用锄头或铁铲在岸坡上挖出人能够上下的阶梯,然后用两根竹竿伸入水中,夹住茂盛的水草这么一旋一绞,很快,一个两米宽竹竿长那么个区域的水草就被清除干净,为晚上的“拉螃蟹”筑好了阵地。天一黑,我们就跟着大人,来到白天准备好的位置,先将随身带来的防风煤油灯点亮并挂在插入泥土固定好的树杈上,然后从鱼篓里取出螃蟹网,将网的一头挂在竹竿的一端,用竹竿将网推向河中间,然后收回竹竿,螃蟹网则由浮标悬挂着直立在水中。做完这一切,你便可以坐下来,静静地观察着水面上的浮标。只要浮标一动随即沉入水中,你便可迅速拉网,这时候百分之九十九已有螃蟹缠在网上(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螃蟹脱跑了),有时候一网可以拉到好几只螃蟹呢。在我12岁那年,我曾独自一个人去“拉螃蟹 ”,一晚上“拉”到了十多只,收获可谓丰厚。可惜,这是我最后一次与这条小河的亲密接触,因为这年冬天,我便离开了老家,离开了小河,跟随父母亲去了千里之外的江西。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确切时间回老家,老家的那条小河也可能因为发展变化早已不复存在,但是老家始终是我心头的牵挂,那条小河也永远在我记忆里存留着、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