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离开这里已经两天了,辛弃疾还沉浸在与他的把酒畅谈中,共同的理想,共同的遭遇,让他们之间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剑也舞了一回又一回,可,也只能喝喝酒,也能舞舞剑罢了,望着这把剑,辛弃疾陷入了沉思:“唉,这昆吾剑,本是一把绝世好剑,当年耿京将它赠予自己,是想让它“饥餐胡虏肉,渴饮胡儿血”呀!年轻的自己,也不曾辱没那缕剑魂,也曾大漠刺酋,也曾疆场护友,可是,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莫非都成了过眼云烟?”一声苦笑,一杯老酒,又下了肚,这时,家里的老奴辛恩一路小跑,来到了停云堂,他气喘吁吁地说到:“老爷,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非要见您!我说你在这停云堂填词,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找您救命,那样子着实可怜,我就忍不住向您通报来了!”
“救命?不会吧,如果是家人生重病了,应该去找郎中,如果是招匪了,那也应该去找县令呀?怎么找上我了?”辛弃疾一脸疑惑。
“谁说不是呢?我问他缘由,他只是哽咽,一句话也不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跑来通报您了!”辛恩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去看看吧!”辛弃疾主仆二人来到了客厅。客厅里的一位老人见他们来到,便“扑通”一声向辛弃疾跪了下来,忙不迭地说到:“辛公救命啊!辛公救救我全家吧!”
辛弃疾忙弯下腰把老人家扶了起来,和气的说到:“老人家,别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给我听听,好吗?能帮你的,我一定帮,帮到底!”见到辛弃疾如此,那位老人家站起身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先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说到:“老夫有一个独生女儿,叫思兰,年芳十八,,略通文墨,长相也还过得去,老夫正要寻思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好了却自己的一番心愿!可谁知,今天下午,有人给老夫送来一封信,说是西坑里的一伙强人,要在今晚抢走我的女儿,做他们的压寨夫人,如我们不从,要杀死我们全家,可是,这思兰是我的掌上明珠,若是送给强人受辱,那我们老两口哪还有活下去的心思呀?”
辛弃疾一听,不由火冒三丈,站起身来,用手在旁边的案上一拍,顿时,那结实的案竟也摇晃了几下,大声骂到:“金贼侵我国土,国人不思报国,反而在此欺男霸女,是何道理?”顿了一顿,他又坐了下去,慢慢地说到:“那老人家,你应该去县城报官呀!毕竟,保护良善,是官府的责任啊!”
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吞吞吐吐地说到:“老夫也不是没想过报官,只是县城永平比你这远了几十里路,而他们又要在今晚动手,怕是等官府的人到来时,他们已经得手了,所以,只能舍远求近,先来找您了,再说了,谁人不知辛公当年力擒叛将张安国的事迹,先生勇冠三军,定能挫败强人,救老夫一家于水火。”说完,双眼直视辛弃疾,眼里全是乞求之色。
辛弃疾见他说得有些道理,也就点了点头,爽快地说到:“那老夫就随你走一趟吧!不过,能不能击退强人,老夫也没有把握,毕竟,老夫也不年轻了!”说完,又对旁边的辛恩说到:“恩老弟,去把我的昆吾剑取来!”听到主人的吩咐,辛恩赶紧跑到辛弃疾的卧室,拿来了昆吾剑,辛弃疾把宝剑拿在手里,拔出宝剑,昆吾剑通体乌黑,发出幽幽的光芒,辛弃疾拍了拍宝剑,叹惜了一声,自言自语到:“昆吾啊昆吾,你本是杀虏之利器,今日却用来打强人,算是大材小用了,不过,这位老人确实可怜,那强人确实可恼,今日你就委屈一下吧!”说完,就跟在老人的身后出门了。
到达老人家里后,已是掌灯时分,老人的家里已是乱成一团,老妇人正抱着女儿抹泪,奇怪的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脸上倒是有一股子镇静,辛弃疾心里暗喑称奇:“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怕得要死,她倒如此镇静,让人佩服,却也让人费解。”那位老丈来到老妇身边,说到:“不要哭了,我找到了一位大救星,定能击退强人,让我们的女儿免于受辱了,没事了,没事了!不用再哭了!”说罢,拉过辛弃疾,向女儿说到:“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辛公,快来拜见!”那位姑娘站起身来,向辛弃疾作了一下辑,轻声细语的说到:“拜见辛公,父亲常向我提起您的忠勇,今日能见到您,小女子三生有幸!”辛弃疾瞟了一眼她,她的脸上,已现一丝惊慌,辛弃疾以为她是见了生人有些紧张的缘故,也没多想,就拉起老丈,到旁边商议退敌之策去了。
子夜时分,只听得屋外人声鼎沸,辛弃疾大步流星走出了屋子,只见屋外站着一队人,他们左手举着火把,右手都握着大钢刀,为首的一位男子,国字脸,虎背熊腰,皮肤黑黑的,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英气,他正向里面喊话:“陈老儿,今天我来娶你女儿了,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痛快话!”辛弃疾往他面前一站,用剑指着他骂到:“好你个后生,仗着会点武艺,就欺压良善,我今晚就给你点教训!”那后生看了一眼辛弃疾,轻蔑地说到:“老人家,这没你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也不想多伤无辜,我只想娶走我心爱的姑娘。再说了,那陈老儿,根本不是什么良善!”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容辛弃疾多想,辛弃疾轻轻一笑,说到:“你要想抢走这姑娘,先胜了我手中这把剑再说。”
那后生说到:“既如此,要是不小心伤了你老人家,也怪不得我了。”说罢,将手中的大钢刀向辛弃疾砍了过来,辛弃疾轻轻往旁边一闪,手中的昆吾剑往他腋下一指,只用了五分力,只听“嗤”的一声,他的衣服已被剑刺破,眼看就要伤到他的皮肉,说时迟,那时快,后生往后一跃,硬是避开了那一剑,不过,脸上却也现出诧异之色,辛弃疾哪里容得他诧异,快速跃步上前,使出了“秋风”剑法,挑,劈,刺,一气呵成,那后生开始还能勉强应对,慢慢地变得手忙脚乱了,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辛弃疾趁他一个没注意,就把剑架到了他脖子上,笑吟吟地问到:“小伙子,你服还是不服?”后生将脖子一拧,嗡声嗡气的说到:“服,也不服!”
“怎么讲?”
“你老人家的功夫,我服,你老人家的做法,帮助坏人,妨人婚姻,我不服!”
“婚姻,要双方自愿,像你等强抢,是何道理?”辛弃疾有点哭笑不得。
“你怎知思兰小姐不愿嫁我?”后生的一句反问倒是振振有词。
听后生的话有点蹊跷,辛弃疾也把剑放了下来,慢慢地说到:“你又怎知思兰小姐愿嫁你?”
后生顿时哽咽,委屈地说到:“我姓辜,叫辜刚,本也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平时里卖柴为生,卖的最多也是这陈家,一次偶见思兰小姐,她见我贫穷,吩咐管家多付了几吊钱,我本不想要,可家里老母生病多日,急需药资,所以就权且收下,寻思等以后有了钱,再还他们不迟。在砍柴的时候,我也摘些时鲜野果,等到给陈家送柴的时候,悄悄地托思兰的丫环送给思兰,这一来二去,我和思兰也渐渐地有了感情,发誓要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不知怎地,这事被思兰她爹陈老爷知道了,他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家丁痛打了我一顿不说,还派人到我家里,用恶语恶言羞辱了我母亲,我母亲气不过,当晚就吐血身亡了。我跑到陈家说理,他又让人把我打得半死,我咬紧牙关逃出陈家,发誓要报仇。这里没有容身之地,我只能逃到了武夷山下的西坑村,在那儿,我遇到一个武师,跟他学了二年武艺,我的师兄弟们知道我的遭遇后,都为我鸣不平,要跟我一起来报仇,于是,我们今晚就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强人,只是我的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我送官,把他们都放了,好吗?算我求您了,好吗?”说罢,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时,思兰也跑了过来,陪着辜姓后生一起跪着,哭哭啼啼地说到:“辛公呀!您就看在我们真心相爱的份上,放了辜郎吧?我们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好吗?”
陈老丈走了过来,扇了思兰一耳光,骂到:“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还好意思称他为‘郎’,你,你……”
到这里,辛弃疾已经大概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很想促成这段姻缘。他走到陈老丈面前,先用理解性的口吻说到:“老先生,你想让女儿嫁个体面人家,这本没有错,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希望儿女幸福呢?”陈老丈频频点点,向辛弃疾一抱手,说到:“多谢辛公理解,多谢!”辛弃疾把手一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说到:“你听我把话说完,但是,你用言语羞辱人家病中的老母亲,致使人家吐血而亡,却是大大的不应该,甚至可以说是罪大恶极!”
陈老丈脸上也现了歉意,呐呐地说到:“我派人用言语羞辱他母亲,本只是想让他母亲出面阻止他的做法,让他知难而退,不想,竟伤了他母亲性命,这,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这样吧,今晚的事,我们也不把他送官了,让他走,让他们所有人都走,这算是我对自己的过错作出一个弥补,行吗?但,他们必须答应以后不再和我女儿有任何联系,不能再骚扰我的家人,可以吗?小老儿也想请辛公做个见证人,麻烦辛公了!”
辛弃疾再看那边,辜性小伙和思兰已是哭成一团,思兰伤心的说:“辜郎,你还是和我一起求求辛公和我爹,让你走吧,今生我不会再嫁别人,要有来生的话,我们再续前缘!”
辜刚恨恨的说到:“不能娶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坐牢呢!”
辛弃疾又对陈老丈说到:“你不想要人家老母亲的命,可是,人家老母亲的命确实是因为你的过错而送掉了,这种仇恨,你让人家小伙子怎么放得下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呀?你不如把女儿嫁给他,一则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二是化解一段仇恨,三则收下一个好半子,下辈子有个依靠,我看这伙子就很不错嘛!”
陈老丈低下头来,好好地想了一想,最后慢腾腾地说到:“只是,他的身份还是有点低微,怕是不好,惹人笑话呀!”
辛弃疾微微一笑,说到:“这好办,我收他为我的义子,不就行了吗?老丈不会嫌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吧?”
“哪里?哪里?要是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
辛弃疾朝那边招了招手,朗声说到:“愣小子,你和思兰一起过来一下,有好事等你俩呢!”
辜刚狐疑地看了看辛弃疾,就和思兰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辛弃疾把刚才和陈老丈商量的内容和他们再说了一遍,他们听后,一齐跪到了辛弃疾的脚下,齐声感谢辛弃疾的大恩大德,辛弃疾弯下腰去把他们扶了起来,并对他们说到:“你们还是感谢思兰她爹吧!你们的幸福说到底还要靠他的深明大义!”思兰带着辜刚又到陈老丈面前跪下谢了恩。
第二天喝罢思兰的喜酒,辛弃疾回到家的时候,已有八分醉意,他靠在床头,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或许是前一天与辜刚的打斗激发了他内心的斗志,他梦着的,全是自己年轻时候在沙场纵横的身影。忽然,“铛”的一声,辛弃疾抱在手时的昆吾剑掉在了地上,他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小心的捡起了剑,拔出昆吾剑,剑仍然发出幽幽的光,顿时,他的脑子像要炸开一样,他赶紧点燃了灯,找来了纸和笔,写下了这样一首词:
破阵子 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后记:韩侘胄当权期间,辛弃疾又重新被启用,做镇江府的知府,他派出了辜刚等人到金国侦察虚实,辜刚为辛弃疾带回了许多重要的情报,后在一次侦察中,被金人发现,终因寡不敌众,在连杀十五人后,中刀身亡,辛弃疾将他的儿子带回府中抚养,将其纳入自己子嗣中,所以辛弃疾后人中有辜姓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