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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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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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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

          早晨起来,见老天板着面孔,好像谁惹了似的,甚是难堪。难道真的应了气象预报,要下雨了?

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天气,况且,预报也有失误的时候。他这样想着,心里默默期盼太阳迅速钻出云层,送来一个艳阳天。他极需要阳光把那些没有晒完的青稞全部晒干。

他站在机房门口张望着,任凭身后机声轰鸣。

一阵清风吹来,院中老梨树上的叶子随风而起,洋洋洒洒地落到地面,继之而来的是点点雨星。看样子,天真的下雨了。

说时迟那时快,紧追雨星后脚的是大滴的水珠,密密麻麻地落到干燥的地面上,形成了无数斑点。而后,雨滴成线,小院被笼罩在其中。水泥地坪上的地漏尽情地吸吮着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积水,受潮的空气向着机声隆隆的机房压过来,夹杂着阵阵沉闷,莫名的困意狂袭各大神经,他竟不由自主地走向近门的单人床,躺倒上面,蜷着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几天来,他早出晚归,像只蜜蜂似地出没在那个刚刚整修一新的、属于他的小院里,一会翻晒青稞,一会跑到机器那里喂料、袋装熟料。真是忙的不亦乐乎。

在一切推向市场的今天,人们不得不面对激烈的竞争。从农村到城市,从城市到农村,再也看不到游手好闲的人。那些勤快的人们总是用生动的例子再现着快节奏发展的社会现实:幸福取决于踏踏实实的创造,幸福只偏向于那些执着追求的人。跑得快的人们已经住进了楼房,钻进了小车。这样的现实怎能不让人艳羡。

市场像一只百宝箱,应有尽有;市场像一块磁铁石,吸引着他。自打羞涩地进入市场到现在,他的思想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下,他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干劲越来越大。

由于租赁的库房远远满足不了业务所需,他干脆自建了一处别院,颇具工厂气息。尽管没有达到想象的境界,却也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近十年来的奋斗梦想。

好心的人们劝他多注意休息,他却舍不得浪费分分秒秒。一想到市场上的效益,总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仅仅几天,一大摞青稞就被他炒得见了底。要知道,那么多的青稞是他一袋袋,一勺勺地送往机器炒熟,然后,一袋袋地装好,运往市场,不知经历了多少道工序。而那些喷香的、花开如絮的熟青稞源源不断地呈现在广大消费者面前时,人们总是啧啧称赞不已。唯有此时,他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过度的劳累,严重影响了他的休息。茶无思,饭无心。瞌睡永远像只调皮的小蝴蝶,时时刻刻抖动着轻盈的翅膀在他的潜意识中飞来飞去,挑逗着他的睡意。每于此时,他总是走到院子里,或踢踢腿伸伸腰,或用凉水激一下脑门,以此赶跑睡意。不知怎的,就在这个雨雾笼罩的早晨,他像往常一样守候在操作间的时候,一浪又一浪接踵而至的睡意,终于将他撩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就在他酣畅淋漓地大睡的时刻,一个人冒着雨雾,轻轻走来,径直走到他的床前,慈祥地笑着。那笑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慈爱,让人从头到脚都感到无限的温暖,特别是内心里早已孤单的他,忽然增添了无穷的力量,贮藏已久的情感顿时像火山一样奔涌。迷迷糊糊中,他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逝去不久的父亲。那穿着、神态与生前没什么两样。

父亲是因病离开这个世界的。尽管多方奔波,努力救治,最终还是没能阻挡住他老人家离去的脚步。他因此刻骨铭心地愧疚,觉得自己欠了父亲很多。从那天起,他的脑海中始终纠结着一个问题,那就是:父亲为何走得这样匆匆。

父亲予他恩爱备至,让他永生难忘。记得,家里最艰难、极需要他伸出援手的时刻,父亲却从来没有巴望过,而是督促他用心学习,争取做一个有出息的人。闲暇时,经常给他讲做人的道理,激励他不断上进。所有的家务事则由父亲一个人挡下了。

父亲的一生几乎是大山里度过的。由于生性诚实,被生产队任命为放牧员,负责二百多只羊的放牧任务。队里的土地都种了田,没有专门的草场,只能到村外的大山里放牧。

大山在村子外二十公里处,山高沟深,一条羊肠小道盘旋而上,沿途奇峰耸峙,往来煞费时间。加之狼虫侵袭,安全没有保障。为了集体的财产不受损失,父亲索性以山为家,以洞为室,干脆过起了穴居生活。窝窝头、消冰水成了他的一日三餐。长长的冬夜里,他怕那些瘦弱的羔羊受冻,就一个个抱来,放到热炕上,焐着,自己则在旁边守候着。遇到生病的羊或没有力气吃奶的羊羔时,他总是用嘴嚼碎食物、药物,然后嘴对嘴地喂服,也不管卫生不卫生。在他心里,只要羊的生命安全了,队伍壮大了,就是对队集体最大的贡献。

父亲是上过学有过工作的人,为了照顾多病的父母,曾义无反顾地舍弃了自己的幸福。为了集体,甘愿在大山里默默渡过了一生。数十年来,他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每当人们闻着清脆的鞭炮声,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气氛里的时候,他却与羊为伴,数着天上的星星,遥祝家人幸福。

由于辛勤付出,年年超额完成了队里下达的任务指标。父亲以此为荣,常常教育他,踏踏实实做人,明明白白做事。

父亲弥留之际,没有留下什么话,而是被病魔急不可耐地死缠硬拽走了。那么弱的体质,不知道在那边的路上是怎么走的。作为儿子,他心里无时不在惦念,常常望着深邃的夜空寻找着属于父亲的那颗星,一遍又一遍地腹唱着张行先生的《牵不到你的手》,情深之时,禁不住潸然泪下。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己的亲人,却永远不能再见一面!

父亲走后的每个黑夜里,他都警觉着,希望在这个幽冥的时刻相遇。然而,机会很少很少。有过几次,都是稍纵即逝的事。

真没想到的是,在这个雨雾的早晨,他困倦得不能自已的时刻,竟然与父亲不期而遇,实在是天大之幸运!

“父亲!”他急切地伸开双手,扑向父亲。眼前却空空无也。梦,原来是南柯一梦!

从梦中惊醒的他,虽然没有见到父亲,却发现了令他几乎窒息的事情:机器不知什么时候停转了。只见熟料出口底部的缝隙中火舌飞窜,机腹中烈火熊熊,火焰通过烟道“轰轰”作响。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抢先关了电闸。然后,试图打开机门。门却被牢牢地吸住了,那里还能打得开。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团团转的份,思绪早就乱了。

许久后,火焰终于熄灭了。他赶紧查看了一下铺设在机身外壳上的电路,还好,导线上没有灼痕,心下稍安。

机器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了从未发生的故障:关键部位零件脱落,阻碍了机器的运转。

由于火焰刚刚熄灭,机器温度尙高,没办法迅速降温,只能等候自然冷却。他只好呆呆地坐回床沿,在缭绕的烟雾中回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险啊!若不及时醒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他再次热流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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