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炎炎。
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梅像把玩一件玩具似的紧盯着瓶内的奶斑,摇摇看看,把不多量的水一次次地驱向奶斑,不断剥蚀,直到全部脱落。然后将涮过的水直接汇入了奶锅里。
“你怎么把涮水倒入好奶中了?”一直注视她的大林,面露不解之色。
梅却忽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诡辩:“奶瓶倒完奶后,内壁上还粘附着大量奶汁,倒掉很可惜。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谴的呀!”听听,什么时代了,还这么朴素,这么迂腐。
在谈到洗瓶子时,梅显得有点激动:“瓶子洗干净后还给人家,不仅予人方便,更重要的是别人的劳动得到了尊重。”
梅近乎霸道的见解,让他内心里很不舒服。
他本来想,我买的是人家的牛奶,而不是瓶子,没有必要把瓶子洗的干干净净。况且,这个瓶子下次到谁家还不一定呢。
梅却不这样认为,在她看来,将瓶子洗干净送出去,传递的不仅仅是方便,还有信任和尊重。一个心中有别人的人,别人的心里才能有他。
成见归成见,梅的出现,对他不啻是及时雨。
还在大林在厨房里茫然四顾,为生病在床的妻子做什么饭犯愁的时候。
梅来了。
做饭生来是大林的短板,更不用说为病人做饭了。
梅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拿出了饭谱:奶茶和尕面片。
做尕面片时,她一边操作,一边向大林示范。每个环节做得很细,说得很清。
一顿饭下来,大林不仅学到了尕面片的基本做法,而且领略了梅一边操作、一边清理,待到饭熟时,整个厨房秩序井然,恢复如初的利落风格。
他忽然有所悟,梅确实如他妻子所说:能干!有关她的故事在脑海里徐徐上演……
梅,一个出身农村却硬往城市蹭的人,就因为自己极强的自尊心,在不断地改变着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18年前,如花似玉的她嫁到一个清贫的农村家庭,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一家人蜗居在简陋的土坯房里,日子说不上清苦但也体味不出些许甜味。本份的她,整天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照顾老人、相夫教子成了她的必修课。
后来,庄子里涌起了发家致富之风:年轻人春天种完庄家后,争先恐后地外出打工,年底带着一年的工钱高高兴兴回家,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东家楼房西家车的新气象,对她多少有点触动。特别是公公病重住院后,高昂的治疗费,第一次让她尝到了经济窘迫的滋味。要不是娘家出面帮忙,丈夫绝对走不出困境。
严酷的经济现实面前,年轻的她再也不愿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唉声叹气,怨天忧人不是她的性格,她要有所作为。开始和丈夫探讨家庭发展的大计。
她们把目光瞄向了四季繁荣的县城大十字农贸市场。
市场从来眷顾勤奋的人。自打她们谨小慎微地进入市场起,一直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害怕极为有限的那点资本,在一不留神之间从指缝里溜走,从而失去在市场立脚的资格。
她们清楚,那种情况将是非常羞涩的事。要知道,农村人最看不起那些曾经风风火火出门最终灰头土脸回家的人。届时,嘲笑、挖苦、讽刺像海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叫你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好在市场上不乏热心肠的人,每每遇到困难,都会有人伸出援手,帮她们逢凶化吉。
路选对了,苦一点累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歌里不是唱“人生是一场血泪的战斗,不要向失败低头……”的做人道理吗?人只要有一颗上进心,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待他们稍稍稳定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老人孩子一并接过来,过上正儿八经的城市生活。先决条件是必须解决住房问题,总不能一大家子都寄居在租房内。
房子成了拦路虎。
也许在今天,楼房对农村人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十几年前,却是令人艳羡的奢侈品,对于经济基础薄弱的人们,连做梦都是困难的事。他们却拿下了。
第一套房面积只有70平米,对于五口之家的他们,着实有点小,但他们已感知足。因为大家清楚,这是她和丈夫起早贪黑,省吃俭用而扣得的立脚之地,是农村人进军城市的大胆尝试,更使做人的尊严得到了体验。眼下,大家只有和睦相处,同舟共济才是最好的出路。
为了减轻家庭经济压力,公公婆婆悄悄联系了守大门业务,儿子女儿放学后捡拾废品,试图用所得补贴家用。他们的举动让梅两口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是,老人们年岁已高,应该安度晚年为宜,至于孩子们分担点家务本来是好事,但学业紧,不应该耽误。总之,经过耐心说服,他们才“回心转意”。
家是一艘船,需要舵手把航。他们家就数她足智多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而她也不负众望,一次次地率领全家渡过了激流险滩,摆脱了困境。
第一套房的奋斗经验,使她对生活的信心大增,她决心在有生之年作出最大的努力,力争让家庭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小房子住惯了也就不觉得小,问题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特别是学习成绩一贯突出的大孩子进入高中以后,学业更加紧张,急需一个安静的学习和休息环境。而这样的条件,小房子确实无法满足。怎办?
她思来想去,只有买套大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把买大房子的想法在家务会议上抖出来后,大家先是高兴,接之愁云滚滚:钱从何来?
没事!只见她耸耸肩,说:从头来!
……
梅因为有顾客找,匆匆回去了。
大林陪妻子吃饭,两口子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