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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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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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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拾趣


我们寨子滑坡搬迁前,是在乌拉河北岸的一处山洼里,一股从茂密森林里潺潺淌出的清泉贯穿整个村寨;寨子脚是一汪汪层层叠叠的梯田,是我和伙伴们嬉戏童年的乐园。每年秋收后至来年开春,在田里的劳作主要是犁田、耙田和筑田埂,大人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操劳过节走亲戚和嫁娶等人间大事。休耕中的田野沉眠在静谧山谷间,成了孩子们的儿童乐园和年轻人在田棚下谈情说爱的天堂。

熬过青黄不接的夏日,稻笛声声鸣熟的秋日是寨子里最喜庆的日子。田野里弥漫着稻谷和泥土的芳香,我们在高高的稻草堆里蹦来跳去,挥霍属于自己的童年时光。沉浸在秋收喜悦里的大人们忘却了疲惫,没日没夜赶着成队马匹,埋头奔波在山路上搬运粮食。落日炊烟里,家家户户烹饪山珍野味的油荤味飘散在村巷里,那是记忆中幸福的味道。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晴天白日哼着情歌盼着黑夜里的美。彻夜不眠的蛙声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是月光下的静夜里最撩人的旋律。

比起放牛,放鸭子是我们最爱做的家务事,放牛还得操心自家的牯牛和别家的牛打斗后摔下山崖,放鸭子可以做事和玩耍两不误。我们把鸭群赶进田里后,就放任它们寻欢觅食。我们在田埂上四处游走,认真观察田里手指一样大小的洞穴是否冒气泡,或在田埂上用力踩压,如果洞穴里冒出气泡,一般都有鳝鱼和泥鳅躲藏在淤泥里,只需用食指轻轻顺着洞穴去抠掏,滑溜溜的鳝鱼和泥鳅就会四处逃窜出来。捕捉技术娴熟的人,半天的功夫就能捉到一汤碗。有时恰逢犁田和耙田,我们尾随在犁铧后面,抢夺浑水里翻滚起来的鳝鱼和泥鳅。偶尔在草丛里捡到遗落的鸭蛋,我们如获珍宝,每次放鸭路过都会有意留心草丛四周,总感觉会有鸭蛋产在那里。

放鸭子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放丟了鸭子,总难免丢了魂似的担心回家后被父母责骂,有时含着泪在田埂上奔跑着找寻,有时茫然地坐在田埂忍不住哭出声。鸭子的丢失一般都是因为离群走散,或混进了别家鸭群里,或在不经意间被老鹰和野猫叼走;也有时候是因为记混了自家鸭子的数量,害得瞎操心一场。

那时,每个村娃都会自制竹筒水枪。其制作方法是用一截金竹,将其中一头竹节削掉后,在保留的竹节中心钻一个圆孔;再削一根硬实的细木棍当作活塞,端头卷上破布料使活塞更密封。其使用原理跟医生用的注射针管一样。

阳光明媚的日子,吃过晌午饭后,我们都会不约而同跑到寨子脚的梯田里“打泥巴战”。大家光溜着屁股跳进泥水里,三五成队匍匐在淤泥中,用淤泥和竹筒水枪当武器。无数次打死又活过来,把露天电影里枪战片中的英雄人物气概模仿得淋漓尽致,有时不小心受了皮外伤也只能强忍着泪水,生怕被其他伙伴笑话自己不是长“小鸡鸡”的男子汉。玩累了就到山箐间的小溪里冲洗掉身上的泥巴,顺手在溪边的石缝间掏螃蟹,或在田边的五丫果树上,比赛谁爬得更高。

按理说,田鸡是稻田里专吃害虫的青蛙家族成员之一,奈何它不像癞蛤蟆一样丑陋而有毒,成了人类垂涎的野味。 秋收后,寨子里的人们为了改善伙食,经常在夜间到稻田里捕捉田鸡,自家吃不完的就拿到赶集日的市场上,换取补贴家用的人民币。

捕捉田鸡的工具是电筒、火把和一根扁宽的竹片。由于那个年代电池比较昂贵,电筒是家里的稀罕物件,平常只用于 大人赶夜路或年轻人到村边谈情说爱。我们收集丢弃的废电池,将其拼接到一根竹筒里,用铜线把电池首尾连结到灯珠上,功效和电筒一样。除了废电池,我们还收集破胶鞋,当作照明火把。有一次路过村边漆黑树林时,因平日里传说那儿有冤魂野鬼出没,不知是谁闹的恶作剧,把沙子扔到草丛里,听到异常响声后,大家争先恐后往村里跑,高温燃烧的胶液滴到我大腿上,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记。

夜间出来觅食的田鸡,一般都会爬在田埂上静候小昆虫送到嘴边,被电筒光照射后也不知逃跑,憨愣愣地呆在地上;我们蹑手蹑脚府下身,用竹片轻轻拍一下,田鸡就昏厥在田埂上。夜间爬出洞穴觅食的鳝鱼和泥鳅飘浮在水底,毫无戒备之心,身手敏捷的人徒手也能捉住。为了提高捕捉效率,有人制作了一种箭矢,把一根细竹棍削圆滑后,在前端绑扎上一排钢针,只需在田埂上瞄准好水里的目标, 箭矢用力一戳,猎物就轻易到手了。

有时遇到寨子里的小孩久病不愈,大人们都会请摩批(哈尼族里负责宗教祭祀的能人)到寨子脚的梯田边叫魂,担心自家孩子由于太贪玩,灵魂迷失在田间地头,忘了回家的路。黄昏时悠扬的叫魂声响彻山谷,像母亲呼唤孩子落日归家。一声声乳名,一声声回来……回来……的呼唤,时常回荡在我思家的睡梦里,一次次引领我的梦魂回到家乡。

时过境迁,我们寨子搬迁已有二十余年,儿时的伙伴们都拖家带口外出务工,那片寨子脚的梯田逐年放荒,稻田渐渐被其它经济价值更高、管护更省心的农作物代替。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现已变成荒冢堆,每次回老家参与送葬老人,心里总有万千感慨,耳畔时常响起山谷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声。

   2024年3月2日红河岸边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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