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塘趣闻

龙塘是我的老家，一个偏僻而被世人忽略不计的地方，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故土的一往情深。我的前辈们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灵，在几千年的迁徙途中，为了繁衍生息，懂得了用虔诚的信仰和自强不息的精神与大自然和谐共生，这种信仰与纯粹为了升官发财而烧香拜佛的迷信活动，有着本质的区别。

哈尼族生活的地方，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寨有寨神。记忆中，老家幽深的山谷和森林间遍地都流传着鬼神故事，就连不起眼的小草和蚂蚁都有守护它们的神灵。那时总感觉鬼神与人如影相随，但我并不十分惧怕，因为我深信爷爷教导的话“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心里坦坦荡荡，鬼就不会来伤害。”神是守护者和正义的象征，与神对立的就是鬼，专门坑害世间万物，人们深恶痛绝却又不能把它消灭，只能驱赶或互不侵犯。总之，无论是鬼还是神，都是大自然的神秘，在人类愚昧心灵深处留下的一种震慑。让人类懂得敬畏大自然，心怀慈悲，珍爱世间万物苍生。

我老家的寨神林边有一汪碧绿的池塘，因为传说水里有鬼怪，加之四周是茂密的森林，白昼间也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传说中，别说是小孩，就连大人也只敢结伴而行此地。更为离奇的是，每逢池塘里的水干涸，我们寨子的庄稼就会受到莫名遭殃，或者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几百年来，谁也不知道池塘的深浅，只听说掉到里面的人和牲口都是有去无回，包括懂水性的水牛也是深陷池中无法挣脱。

关于池塘的传说有很多种版本，每个人听了之后又难免添油加醋地让故事更加离奇。我经过仔细推敲归纳，大概故事情节是这样：

传说我们村子迁徙到此之前，池塘里有个龙王，主宰着这座山梁上的飞禽走兽，龙王为了填满贪婪的胃口，肆意虐杀山上的生灵，哭诉无门的飞禽走兽只能任其宰割。过了几万个世纪后，我们的先祖在白鹇鸟（哈尼族的吉祥鸟）的带领下，来到了这片肥沃的山洼地，先祖们落脚一段时间后发现，每逢春耕前的枯水季节和青黄不接的雨季天，寨子里的小孩和牲口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稻田里的庄稼也渐渐枯黄。

我们的先祖还来不得及捂热刚搭建好的家园，就不得不再去寻找新的福地。白鹇鸟先领着十几个成年男人在附近山头转了数月，但依旧没有发现更好的建寨地点。有一天，正当这群人在池塘边打盹休息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森林里刮起妖风，只见一股蜿蜒雪白的雾气直冲云霄。池塘边休息的人吓得魂不守舍，山林里的飞禽走兽在惊呼声和尖叫声中四处逃窜。

龙王张开吸尘器一样的血盆大口，将飞禽走兽吸进无底深渊的胃囊里。白鹇鸟见状后，从池塘边一跃而起，化作了一只鲲鹏一样大小，金光闪闪的神鸟战斗机，浑身羽毛都变成了无比锋利的箭矢，盘旋在池塘上空，发射雨点般的箭矢攻击龙王。从水花四溅的水面打到电闪雷鸣的云端，打得遮天蔽日，激战数百回合后，遍体鳞伤的龙王逃回了水里，再也不敢露出水面。

山梁上的生灵安静祥和地过了数年生活后，恢复了元气的龙王又开始出来作威作乱，但每次都被白鹇鸟化身的神鸟战斗机打得奄奄一息后逃回水里。这样来来回回不知战斗了多少年头，池塘里的龙王感到心力交瘁。有一年，龙王跑到天庭去告状，谴责我的祖先霸占了它的地盘，山林里的飞禽走兽受到寨神护佑后，只听命寨神的话，让龙王经常食不果腹。天神听后，想到饱受迁徙之苦的祖先无处安生，不知如何裁决。正当天神犹豫不决时，寨神爷主动向天神辞别时说：“我们从遥远的诺玛阿们（哈尼族曾经的家园）迁徙到此，拖家带口一路走走停停，只为寻求一处祥和的家园，无心为了生存而斗得你死我活。抢来的家园不长久，我们再去寻找新的天地吧！”

动了恻隐之心后良心发现的龙王，对天神和寨神爷说：“我在这座山梁上孤独地活了数万个世纪，虐杀了许多无辜生灵，就让远到而来的哈尼人留下吧，但愿能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后来，我们村就在乌拉河（红河南岸藤条河的支流）北岸扎下了根。我的先祖们为了感恩天神、白鹇鸟和龙王，每年祭祀寨神林的同时，也到池塘边开展祭祀活动，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从此，我们寨子的生活风调雨顺、人丁兴旺。截止目前，从我们寨子分出了三个小村庄。我们村委会也因池塘里的龙王而命名为“龙塘村委会”，在轰轰烈烈的乡村振兴中，地方党委政府将池塘打造成了风景靓丽的休闲场所，池塘成了老人发呆和沐浴阳光的好去处，也是方圆几里村寨年轻人游乐和婚礼的打卡点。关于龙王的传说，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2024年3月16日红河岸边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