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朱将源的头像

朱将源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5/31
分享

大礼堂与电影往事

我对大礼堂的记忆,大多是缘于与电影有关的往事。

我随父亲到多阔(元阳县黄草岭乡政府驻地)上学时,建大礼堂的地方还是一片废墟,想必之前有石头砌筑的房屋立在此地,大礼堂建成后,这座多阔山梁上的地标性建筑,成了许多在此生活和工作过的人们记忆里的坐标。

印象中的大礼堂,比粮管所的仓库还大,相比集镇上的低矮混泥土毛石房屋,大礼堂显得很气派。水洗石外墙面细腻而耐看,水磨石地面光亮剔透,是孩子们席地打滚的好地方。那时,集镇上没有几处水泥硬化地,大礼堂南面的篮球场成了大人们争抢的活动场所。每天晚饭后,成群结队打篮球的人,一窝一窝打闹玩耍的孩童,手挽手看电影的情侣,还有穿行在人群里兜售冰棒、香烟和瓜子的村妇,熙熙攘攘的场面像赶集一样,一直持续到礼堂里的电影散场。

在我的心里,大礼堂的神圣感不亚于教堂,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这般“超大”的建筑,及其内部各种迷宫一样复杂的小房间和夹层,尤其是主席台上空升降收缩自如的舞台幕布,让人置身其中不寒而栗。每次看到腰间挎着真枪的“大人物”大摇大摆地在主席台上走,那神气真令人万分羡慕。在多阔生活近十年的少年时光中,我唯一上过一次主席台,大概是在三年级时,我以少先队员的名义,上台接受高年级大姐姐给我佩戴红领巾。那种自豪感,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心潮澎湃,胸前迎风飘扬的红领巾,睡觉时也不愿将它取下,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家里买黑白电视前,我与许多家里没有电视的孩子一样,不顾别人家父母的冷眼,到处串门蹭电视看。那时我特别期盼父亲每月能按时领到工资后带我去看电影;有时我表现不错,没给他“老人家”添堵的月份,还会额外奖赏我多看几场电影。小学毕业前,我的汉语水平仅限于老师在课堂上教过的几篇课文,喜欢看电影纯属好奇心和在小伙伴面前可以一知半解地瞎掰。但只要是银幕里跳出的画面,不管内容是什么,我都瞪圆了眼珠子看,别人家的孩子看电影会打瞌睡,但在我的记忆里,自己几乎没有瞌睡的记录。我曾天真地幻想,如果老师讲课能像放电影一样,该多好!

泥鳅一样大小的多阔山梁,大礼堂放映电影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几乎在每个角落都能听见。许多闻声而来的小孩,像谍战片里的特务一样,集聚在大礼堂四周,试图寻找各种混进大礼堂的机会。有的趁电影开场前人流拥挤,鬼头鬼脑钻进大人的裤裆间闪进去;有的看准中途有人出来大小便的时机,趁守门人放松警惕时冲进去;有的厚着脸皮搜寻沾亲带故人的身影,哀求大人买一张票;更多小朋友只能眼巴巴望着售票窗口,期待能捡个大便宜,恨不能像孙悟空一样变成一只不起眼的蚊虫飞进去。

电影票价从5毛到两元等等不一,经常翻来覆去上映的《少林寺》《无敌鸳鸯腿》和《阿龙浴血记》等功夫片是我们最爱看的片子,门票也很便宜。为了攒钱看电影,我们经常收集各类破铜烂铁和瓶瓶罐罐到废品收购站卖钱,胆大的孩子直接摸到建筑工地偷大块铁件,每次被逮住都少不了父母的一顿毒打。

负责放电影和大礼堂日常管护的是一对夫妇,他们一家老小常年住在神圣的大礼堂里,感觉好不幸福。许多小孩都希望能和他家的孩子变成好朋友,当然我也曾有过类似的念想,但看到身边有的小伙伴为了看电影而讨人喜欢的嘴脸,我只能望而却步。尽管心里十分厌恶这样的嘴脸,但时隔多年后,混得一塌糊涂的我,看到当下社会生存中,这样的嘴脸已经见惯不怪,真后悔当初没能练就那样的本领。有一次,放电影的人来我家里吃饭,那是一顿大人之间相互请吃的普通便饭。平常间只要家里有客人吃饭,小孩都会端着饭碗在家门口边溜达边吃。那天我一反常态,像迎接考察干部的组织部领导一样,表现得异常积极而耐心诚恳,没等父亲吩咐,我就主动换烟筒水和端茶水。总之就是在饭桌旁晃来晃去地频繁露脸,生怕他们不知道我是朱老师的儿子。但天生性格内向腼腆的我,想归想,却从未厚着脸皮去蹭电影看。

修乌拉河电站水渠那几年,多阔街头变得十分热闹。人们白天在山脚下的乌拉河岸边修水渠,拼命干义务劳动,到晚上就往街子上跑。尤其是屁股里夹着三把青春火的年轻人,他们以寨子为团伙,或为了妙龄村花,或为了几句口头争吵,有时纯粹只是为了相互看着不顺眼,经常成群结队在大礼堂门口打架闹事。现学现用电影里的武打动作,或单挑或群殴;在那个年代,即便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只能自认倒霉,感觉派出所的公安很少管这类“闲事”,除非闹出人命案子,甚至还出现劝架的民警被打的情况。

大礼堂南面是篮球场,后来在球场上空用铁丝悬挂了几盏白炽灯后,大家都改称灯光球场。遇到逢年过节或重要的日子,政府都会组织文艺队跳舞和免费放映露天电影。大家老早早就在球场上支满小板凳和画满大大小小的占地盘线。表演开场前,领导们只顾轮番上台讲话,台下的人像捅乱的马蜂窝一样乱哄哄一团,直到表演正式开始才会慢慢安静下来。狭窄的场地四周人头攒动,有的小孩骑在大人肩膀上,有的爬到外围的树枝上,有的在银幕背后反着看电影,几乎能看清银幕图像的地方都被人占领。在银幕正前方老早早就占据好位置的人,为了能守住最佳的观看角度,有尿也只能憋着,当有人恶作剧时,也只能忍着脚汗味和屁臭,捂着鼻孔把头伸得像鸭脖子一样老高高的,张嘴呼吸。

次日早晨,遍地都是瓜子和各类糖果纸皮,没等清洁人员打扫,许多小孩会跑去捡垃圾,运气好时还能捡到钱币。我最爱收藏放映机卡带时截剪下的胶片,闲着没事就拿出来放在阳光下观看,回味和想象银幕上精彩的动作。我老家的伙伴们,一年到头都难得看上一场露天电影,每次放假回老家,我都要带上那些捡来的垃圾胶片,和伙伴在漆黑的屋子里,用电筒光将图像投映到墙上或床单上观看。看完后我把胶片赠送给他们,伙伴们高兴得当宝贝珍藏。

后来,随着电视和 VCD 渐渐普及,花钱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我中学毕业时,大礼堂里已经不再放映电影,每年只是用于开几次大会。修建新乡政府办公大楼后,大礼堂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前些日子回老家时,顺路去乡上转了一下,现今的多阔山梁已经旧貌换新颜,再也寻不到大礼堂的痕迹。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