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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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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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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仓库

这世上,许多人和事物似乎是为了承载某些信息而存在着;因为我们太过于渺小,所以与我们密切相关的许多人和事物,注定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来去无踪,比如我们村承载两代人童年记忆的大队仓库。

为了便于叙述有关往事,我得先介绍一下大队仓库及其周围环境。

我们寨子位于一处向阳的山洼坡地上,一股从北面茂密森林里流淌出的清泉分成两条水沟,从西到东和从西到东南贯穿整个寨子后灌溉山腰上的梯田。大队仓库占地面积约300平米,共有三个大仓储空间和一二层长条走廊,总建筑面积约为500平米。平面布局大概是长20米宽15米的长方形,墙体是厚实的土坯墙,入口墙上还画着毛主席头像;内部空间分隔是L型的仓储空间,外加一个朝南的长条走廊。南北向的主楼是两层、三开间、木框架、木楼面和屋顶为四面坡的茅草房,三分之二的进深为北侧仓储空间,三分之一的进深为南侧长条走廊;西侧耳房是一大间一层的三合土屋面房。大队仓库入口台阶前(大概有1.5米落差)是自西向东淌过的水沟,再往下十余米的地方就是坑坑洼洼的篮球场(与大队仓库大概有5米落差);篮球场周边有两三家小卖部,大大小小村巷以此为枢纽,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延伸。

我能记事时,大队仓库已变成我们村公所(村委会)的学校。八十年代以前,在大队仓库为了工分争得面红耳赤、开大会、批斗地主等等往事,我很想记述,但很遗憾只是道听途说.........

我对大队仓库最初的记忆是跟我祖上的老宅有关,但身边的伙伴却说成大队仓库是我家的。那个年代,阶级成分帽子造成的阴影还留存在人们心中,小孩间尽管没有往来的障碍,但大人之间多多少少还存在隔阂。起初,听到伙伴们说大队仓库是我家的,我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恨不能将我祖上的家底和盘托出——不是因为怕扣上阶级帽子,而是担心被伙伴们孤立,那时的人,总觉得家境寒酸是多么光彩的背景一样。后来听爷爷说,新中国解放后不久,爷爷就拖家带口从外地回到了家徒四壁的老家,安家没几年又遇上轰轰烈烈的人民公社运动,由于我们家位于寨子中心点,成了储存和保管集体财产的最佳场所,于是在我家老宅基地上建起了大队仓库。我们寨子滑坡搬迁后,村集体又将土地归还给我家。

我们寨子并不大,身材健硕的青壮年男子站在村头用力投掷石头就能掷到村尾;别小看百余户人家簇拥在脚丫吧大的山洼里,迷宫般宽窄不一的村巷却能让外村人迷路。大队仓库是寨子里最宽敞的地方,全村老老小小有事无事都喜欢往那凑,除了午夜时分,几乎随时都有人在那个区域晒太阳、打盹和玩耍。由于学校教室紧缺,一至五年级的学生全都挤在一起上课,有的班级在仓库里,有的班级在走廊上;中间用黑板作隔断,桌椅是用简单的木板和木疙瘩拼凑而成,老师教完一年级转身又来教二年级;西侧耳房一半是教师宿舍,一半是教师和外村来的学生煮饭的厨房。

在教室里上课的小孩,很少有专心听讲的,或许大家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而读书吧!许多低年级的小孩被父母哄骗着来,拖着很长很长的鼻涕,花里胡哨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上课经常张着嘴做白日梦;高年级的小孩很少不调皮捣蛋的,桌椅板凳上用牛角刀乱削乱刮,为争桌椅空间划界线和打闹,打闹过后依旧和好如初。高年级的同学上课东张西望,人在课堂心在山野和森林里树梢鸟窝上。性格软弱点的老师根本拿不住他们,还好那个年代,老师揍学生是理所当然的事,家长也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老师用棍棒调教孩子们。当了一辈子老师的父亲,可能是为了望子成龙,或者是为了寻求心里平衡和堵别人的嘴,小时候我没少挨揍——当教师子女真不容易!似乎什么都要求比别人严格,但我却一事无成,有时我会莫名的讨厌自己倔强的性格,或者说讨厌自己潜意识里铭刻着一无是处而洁身自好的穷酸样。

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父母下地干活时就交给家里的哥哥姐姐领,或者直接丢在大队仓库前的篮球场上。有的鼻涕耷拉爬到仓库窗台上好奇地看老师讲课,有的在篮球场上你追我赶地打闹,有的在小卖部窗口前争抢各类水果糖包装纸,有的在墙角下看蚂蚁搬东西。有时声音太过于吵扰,老师像驱赶叽叽喳喳麻雀,在走廊上大声吼一下,周围就变得鸦雀无声,没过多久又开始闹腾起来。除了寒暑假和阴雨天,日子似乎每天都在这样的反反复复中度过。

雨季天,村里的大人睡觉都在提心吊胆地操心泥石流,大半夜还得爬起来查看房前屋后的排水是否顺畅。不上课的时候,我们在仓库里面和走廊上玩扑克、弹玻璃珠子、弹橡皮筋、躲猫猫.........所有旮旯都被我们的衣服蹭得一尘不染,尤其是正大门走廊旁的那两根柱子。许多小孩爬上走下根本不用楼梯,像猴子一样跳起来,两腿盘住柱子,两手抓住走廊栏杆,翻个跟斗人就跑到二楼走廊上。大人们为了预防孩子们摔下来,经常在柱子上抹牛屎马粪,但没过几天又被蹭得锃亮。大队仓库前的沟渠经常会出现小缺口,浑水漫灌到篮球场上,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小水坑。雨停后,我们在水流经过的坡地上用泥巴和石块垒砌小水坝,经过精心导引让溢流出来的水流,将篮球场上的大大小小水坑串联起来。然后用纸张对折小纸船放在水上,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看小纸船在篮球场上转圈圈,比赛谁的纸船漂的快,多么枯燥乏味的雨季天,我们却玩得如此孜孜不倦。

后来,村公所建起了新的教学楼,大队仓库成了上夜校和排练文艺节目的场所,白天孩子们在里面吆喝,晚上却成了年轻人放飞自我的圣殿。我特别崇拜村里的共青团员和当民兵的大哥哥姐姐们,他们是孩子们的偶像,感觉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不像我们这群小屁孩,只要给大人添堵或大人因生活琐事而心情不顺时,挨揍的棍棒说到就到——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他们白天到自家地里劳作,或偶尔搞民兵训练,晚上就在大队仓库集中排练文艺节目,男男女女相互勾搭在一起以跳舞的名义,展示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气质。

那时仓库西侧耳房变成了碾米房,有个自命不凡的大哥哥,平日里因身材魁梧而被许多人追捧,但呆头木脑的他始终与心中想象的爱情擦肩而过。有一天夜里,寨子里的共青团员和民兵在大队仓库排练文艺节目,那时的年轻人在一起,经常喜欢在女孩面前比试各种才艺,偶尔比摔跤或打群架。那个大哥哥或许是因为吃醋吧,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与其他小伙勾搭,却只能在旁边干瞪眼。为了挽回面子,他就没事找茬;于是大伙人莫名其妙发生了争执,最后,两伙年轻人打赌,谁能能将飞转的碾米机皮带拽停,谁就是大伙人的老大。那个大哥哥为了展示他的能耐,赢得心目中女孩的芳心,在一群年轻小伙和村姑们的围观下,摆开了功夫片里经常看到的勒紧裤腰带、摩拳擦掌、闭气扎马步的架势,围观的人屏住呼吸,等待奇迹的出现。结果,眨眼之间,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个人都被搅碎成一坨肉疙瘩;围观的人全傻眼了,于是,惊叫声、哭喊声响彻寂静的村庄。从此,大家都不再去大队仓库聚会。在那个为爱情而活着的年纪,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和生命的意义吧!?

再后来,寨子里谣传大队仓库闹鬼,胆小如鼠的我们,只敢在篮球场上玩耍,夜间路过都会绕着走。没过多久,开碾米房的人家也搬到别处去了,大队仓库成了牛圈和马厩,那时我曾天真地认为,那个年轻轻死去的大哥哥,会不会投胎成牛马?要不然大队仓库闹鬼的时候,里面的牛马应该感到恐惧。

后来的后来,我们寨子滑坡搬迁了。每次逢年过节回老家与天南地北闯荡回来的伙伴们相聚,总有太多诉不尽、听不厌的话题,大队仓库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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