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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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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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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片菜园

时光荏苒,我们一家三口,把家安在城里的单元楼顶层,在邻里感情淡漠的小区里蜗居久了,当夜幕降临,偶尔独自摸到屋顶透气散心时,一种向往田园牧歌的情怀,总让我回想起当年的教师菜园。

那时候的中学校园,坐落在树林和果园间,三两株上年纪的老树,几栋集装箱似的的房舍和突兀的电线杆子,随意摆布在篮球场和庭院四周,横七竖八的电线,蜘蛛网似的穿插在房前屋后。校园周边没什么像样的围墙,只是沿着地界种满了生命力特别旺盛的肿柄菊。农场甘蔗地和树林旁有几亩生机勃勃的台地菜园,这片教师菜园,宛如一颗璀璨的绿宝石,在我年少的记忆里充满着幸福的生活气息。

在农村,有烟火的地方随处可见篱笆围护的菜园。但在我上学前,见过的蔬菜屈指可数,集市上只有山茅野菜和稻田里的泥鳅黄鳝,却见不到形形色色的大棚蔬菜。习惯了粗茶淡饭的庄稼人,常年只在菜地里栽种青菜、萝卜、芋头、红薯等可供人畜共食的蔬菜。一来省心,无需为复杂的烹饪流程绞尽脑汁;二来省油,果不饱腹的年代肉和油十分稀罕,而烹饪蔬菜又耗油,洗锅的油水经常用来煮成素菜汤;其次就是缺少蔬菜种子,商店里的物品主要以生活物资为主,教师菜园里栽种的琳琅满目蔬菜种子,大部分是城里来的教师家属带到山里来。

每次走进这片小小的教师菜园,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一台台菜地,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绿油油菜苗。一串串鞭炮似的辣椒,红彤彤灯笼似的西红柿,肥嫩欲滴的青菜,白白胖胖探出半个身子的萝卜,翠玉雕琢似的白菜,满身鸡皮疙瘩的苦瓜,顺着竹竿攀爬的豆角,遍地眨眼的卷心菜,身着紫色长袍的茄子,麦子般粗壮的韭菜,水灵灵的黄瓜,埋在沃土里的洋芋,亭亭玉立的莴笋,还有栽种在埂子边点缀菜园的黄花菜、芝麻、香柳、薄荷、大小芫荽等等......整个教师菜园仿佛就像花园似的。

那时候的教师,大部分都是刚脱离农家的寒门子弟,家里除了自家儿女,还寄宿着年幼上学的弟弟妹妹或亲戚朋友家孩子。在我家,最多时曾有七个孩子寄宿,像小猪崽似的挤在一个窝里,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习,情同手足。为了照顾我们,我的母亲不得不舍下老家农活,来到学校帮父亲分担繁琐的家务,家里的田地无偿分给亲戚,只留下养家糊口的稻田,平常全靠亲戚朋友相互帮衬。每逢赶集日,亲戚就会送堂表兄妹们吃的大米和山茅野菜等食物来学校。生活虽然清苦些,并且家里的小孩经常因争吃打闹而闹别扭,但在相互包容谦让中,我们的内心世界却显得健康富足,每次遇到挫折,身边总有几个掏心窝撑腰的兄弟姐妹。

几十号学校教师,三分之二都是半工半农的单职工家庭,教师家属们,有的在学校食堂做临时工,有的自己经营食品店,有的承包集体土地种植经济作物。家家户户充分利用校园里闲置的犄角旮旯空地,搭建起厨房、瓜果藤架、猪圈和鸡圈等生活设施,屋檐下摆满破桶烂罐花盆,身处琅琅书声的校园里,仿佛就像置身乡野村落间。每户分得的几块可怜巴巴菜地,成了教师家属们辛勤耕耘的沃土,像相互攀比赶超似的,朝朝暮暮翻来盘去的菜地,早已被家庭主妇们的汗水浸透。菜地长势很好的人家,还会赠送蔬菜给左邻右舍,相互分享彼此的劳动成果。

教师菜园不仅为日常生活提供了新鲜的蔬菜,更是大家放松身心、缓解工作和学习压力的好去处。每天晚饭后,教师们在繁忙的教学之余,也来到这里,放下粉笔,拿起锄头,尽情地挥洒幸福的汗水。孩子们有的拎着菜篮、有的挑着粪桶、有的扛着锄头不约而同集聚到菜园里。夕阳下,成群结队、忙忙碌碌的身影不时乍起一片欢呼声。

起初,大家对给菜苗浇灌粪水的行为十分抵制,有时路遇挑粪水的人,就扭头捂着鼻子、吐着唾沫迅速闪开,背地里还悄悄诟病城里来的教师家属们——吃了她们种的蔬菜,就等同于吃屎了。后来经过教师们劝导——牛肚猪肠都可以用水冲洗干净后食用,更何况地里的蔬菜还风吹雨淋。看到被粪水滋润的菜苗异常旺盛,大家都恍然大悟之前的愚昧,纯属穷讲究。于是就开始纷纷效仿科学的种植方式,不顾茅厕里苍蝇和蛆虫遍地,争先恐后舀来粪水浇灌,挑来柴火灰和猪粪发酵而成的肥料施肥。无论春夏秋冬,菜园里依旧四季如春、一片生机盎然。

我和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挖地、挑水和种菜等活计,轮不到我俩兄弟插手,我去菜园里转悠纯属好玩。菜园下方是一片树林,右侧是用铁丝线隔离的农场甘蔗地;许多小孩去菜园里主要是为了支鸟(用饵料诱捕鸟)和偷甘蔗吃。我们像饿狼围攻猎物一样,有人负责吹口哨放风,有人负责悄悄偷甘蔗;那种偷偷摸摸、瞻前顾后的神态中啃甘蔗的滋味,让我回味无穷。

有时不小心被逮着的小孩,除了情节特别恶劣的调皮鬼,会被守甘蔗地的人移交给学校或家长,一般都是恐吓一下就放走。其实,如果只是为了解馋,原本可以跟守甘蔗地的人讨吃,但不知为什么,那时的小孩却热衷偷吃,或许偷吃的东西比讨吃的香甜吧?后来目睹了几次,在众目睽睽下对“小偷”行为的现场警示教育,听着被父母用棍子抽打的鬼哭狼嚎声,大家都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觑。嘴馋时宁愿摘菜地里的黄瓜和西红柿吃,撇苞谷杆啃(当作甘蔗吃),也不敢再动“偷吃”甘蔗的小心思。

父亲在我们的心目中向来很严肃,家里的兄弟姐妹从不敢在他面前辩驳;但在菜园里,父亲不再是严肃的师长,而是一个和蔼的耕耘者。经常在我们面前不厌其烦地讲解蔬菜的生长特性,蹲在地上手把手示范栽种要领,时不时介绍各种蔬菜的烹饪方式,把我们诱馋得饥肠辘辘。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全家人认真翻土、播种、浇水、除草和施肥,看着一粒粒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那份喜悦与满足好不惹人欢喜。

每逢家里来客人,父亲就会去自家菜地里转悠,我经常拎着菜篮,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父亲有时哼着小曲背着手,感觉十分悠闲,而我只顾认真走好自己的路,以免被路上的石块磕磕绊绊后,受了皮肉摔伤的苦,还要被父亲严厉呵斥。父亲在菜园里左掐掐右撸撸,时不时用鼻尖嗅一嗅鲜嫩的菜叶,只需咂一锅烟的功夫,就能扯出一篮子蔬菜。

家里杀鸡宰鸭的时候,我们一窝小孩就咽着口水,像苍蝇似的围在旁边,被忙里忙外的大人们吆来喝去。在下厨的过程中,大人们发现少了某种蘸水佐料,或还须加几道菜时,我们就像待命的士兵,接到首长的神圣命令,大人们的话音还未落,就一窝蜂似的蹦蹦跳跳冲向菜园,我经常因记不全父亲吩咐的事项,稀里糊涂地跑回家挨了一顿骂后,还得满头大汗往返跑好几转。

教师菜园,虽然只是校园里的偏僻一隅之地,却承载着大家的辛勤与汗水,也孕育了幸福的生活气息。在菜园里,我们无意间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它曾是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为整个校园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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