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江南。
秋雨绵绵,寒意袭来。
商媴眼神淡然,无波无澜,仿佛六年前那一切都已成为过往云烟。然而妹妹却看出,姐姐的指间紧握着一支白玉长簪,面色虽然平静,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却在微微跳动。
镶嵌在白玉簪上的那颗红宝石,在秋雨中也失去了耀眼的光泽。
“姐姐……”
妹妹轻叫一声,但是商媴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雨中,裹着碧玉色的衣衫,她仿佛融入了这雨雾中,宛如一个孤寂的仙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整个梨花潼被雨水和寂静包围。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而后,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
商媴望着那个方向,心中一片迷茫。然而妹妹却是紧张地抓住她的手,“姐姐,我去查看一下。”
商媴点了点头。只是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滋味却复杂难言。
多少次的期待,多少次的失望,到头来,她还是独自在雨中等待。等待的是故人的身影,还是内心深处那份难以名状的情感?商媴自己也说不清楚。
“姐姐,是……”
在妹妹的尖叫声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温文尔雅的男子,穿着湿漉漉的大明水师战服,持着一份包裹,虽然满脸疲倦,但神色之间却透出一股坚毅。
那一刻,商媴心中的所有疑惑似乎都得到了答案。
司马横,他来了。
商媴接过男子手中的包裹,打了开来。一顶头盔、一封信。
她在心中默默读着信件,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将头盔紧紧捧在手中,眼前仿佛浮现出那英勇的剑舞、深邃的眼神和忧郁的笑容。
“司马兄……他在虎门战场上,以身殉国。”男子艰难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哀痛。
商媴低着头,即使面色苍白,也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他……还记得我?”
那天,他站在她身后,蓝衣如海,一束阳光洒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手中握着一支精致的白玉簪。他的嘴角上扬,淡淡地说:“媴妹妹,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她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副玉簪上,眼中满是惊喜。
从那日起,她对玉簪情有独钟,始终佩戴在发髻上,即便在他离她而去之后,即便他选择让她恨他、忘了他,她仍旧未曾将玉簪卸下。
司马家与商家世代友好。司马允霖与商洲均为朝廷命官,也为同僚。二人为人正直,因此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
崇祯九年,司马允霖被奸人诬陷,定私通李自成民匪罪,满门抄斩,连九族。
商洲顾不得自家安危,单枪匹马,救下了好友的骨肉,独子司马横。
为了躲避朝廷追杀,商洲带着司马横,举家逃到梨花潼。没多久,商洲病逝。
商媴小司马横一岁,打小就相互喜欢。商媴八岁那年,她接过他送的生辰礼物,她对他说,“横哥哥,长大了,我要嫁你。”
在梨花潼,他读书习剑,她丹青抚琴,日子过得甚是快乐。
那夜,雨下个不停,屋外一片漆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梨花潼的平静。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背上一位身穿蓑衣的年轻女子,没有下马,只是略减马速,朝着屋内大声叫道:“司马横,请速出来……”
她看到他,起身取剑,飞奔屋外,与蓑衣女子并马,快速而去。
商媴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此后六年,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商媴凝视着那顶头盔,手微微颤抖。
“那年,司马兄受朝廷召唤,赴京参训大明水师。”那男子说道。
司马允霖被斩后没有多久,朝廷就发现是诬陷。奸人被绳之以法。朝廷也秘密派人寻找司马后人。
“司马兄,英勇善战。在虎门与英吉尔的洋匪徒多次交战。他曾独身夜袭英船,用长剑砍下十几颗洋匪徒的头颅。”
言罢,男子匆匆而去,留下商媴独立在风中,抚摸着手中的头盔,沉浸在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中。
日后,商媴便一直守在这梨花潼。她将那支白玉簪和头盔,并排放在司马横生前最爱的风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