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我独自漫步在街头，心中泛起层层涟漪。逝去的亲人，尤其是我的父亲，他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深深刻印在我的记忆之中。二十年了，时光匆匆，却带不走我对他的思念。

那一年冬天，大雪初霁，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父亲大病初愈，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坚毅。我用自行车载着父亲，还有五岁的儿子，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澡堂。

澡堂里蒸汽弥漫，水雾缭绕。我们三人褪去厚重的衣物，浸入温暖的浴池中。水流轻轻拂过身体，带走了冬日的寒冷，也带走了一丝疲惫。父亲选了个离换气口稍远的喷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股寒意。我注视着他，曾经挺拔的身姿，已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微微佝偻。从肩到腰，再到胯部，每一根骨头都清晰可见，仿佛一幅瘦骨嶙峋的画卷。

儿子则在水中欢快地扑腾着，他的身体圆滚滚的，被脂肪紧紧包裹。他的笑声清脆悦耳，给这澡堂增添了几分生气。每当他溅起水花时，他的爷爷总是微笑着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我拿起澡巾，轻轻地为父亲搓澡。那些棱角分明的骨头真切地咯着我的手，让我不禁心生疼痛。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未有过如此瘦弱的时刻。他总是那么高大、那么强壮，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然而现在，他却变得如此脆弱。

“爹，你疼吗？”我轻声问道。

父亲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疼，儿子搓澡，怎么会疼呢？”

这次洗澡，父亲没让我搓几下就连声说好了。他坚持要为我搓背，先把澡巾在热水中烫过、洗净，然后暖暖地放在我的背上。他的手一丝不苟地在我的后背缓缓移动着，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父亲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我转身离开。他接着又帮孙子搓背。孙子非常配合爷爷的动作，停止了在水中扑腾的动作，乖巧地趴在浴池边的大理石上，任由爷爷摆布。

在一片缭绕的蒸汽中，我注视着这一幕。我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也曾这样为我搓过澡。那时的他还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手中的力度总是恰到好处，让我感到舒适而安心。如今他已经老去，身体变得虚弱。

“爹，你累了就歇会儿吧。”我忍不住说道。

父亲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不累，给儿子孙子搓澡，不会累的。”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透露出满满的幸福和满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生活如何艰辛，父亲对我们的爱始终如一，从未改变。

搓完澡后，我们三人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父亲拿出烟斗，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眼神迷离而深邃，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讲述着年轻时的故事。

那些年，父亲为了家庭四处奔波，辛勤劳作。他曾在寒冷的冬夜里挑着重担走过长长的山路；他曾在炎热的夏日里挥汗如雨地耕耘在田间地头。他的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无数的伤痕，这些都是他为家庭付出的见证。

“那时候虽然苦，但是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父亲说道。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是他用那双勤劳的双手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空；是他用那份坚韧不拔的毅力为我们树立了榜样。

澡堂里的岁月匆匆流逝，但那些温暖的瞬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每当我回想起那些与父亲共度的时光，我都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每当我感到疲惫或困惑时，我都会想起他那鼓励的目光和亲切的话语。这些回忆给了我力量和勇气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挑战和困难。

澡堂不仅仅是一个洗澡的地方，更是一个充满爱和回忆的地方。这些回忆将永远伴随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