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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学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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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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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青石板

       昨天周六,回老家去看望家里老人。一进院子,大门是开的,喊了声,没人应。走进堂屋,没有一个人在家。走到院子里,冲着对门百多米外改做了菜地的田地喊,父亲在地里站起来,应了声。我决定带着儿子一起去父亲那里去,看看父亲在种什么菜。

走出院子,是一条大马路,过了路直行五十余米右拐,进入了田间小道。牵着儿子,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走着,不过二十来米就是一个下坡,坡下是一道小溪,连接小溪两岸的是一块六十来公分长的青石板。走过青石板时,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左边瞟了瞟,发现往年多半时间是一洼死水的约一个把平方的小水坑流起了活水,几条小拇指三分之一大小的小鱼在几丛丝草中来回游动,边上那块大概七十公分长,五十公分宽的青石板又露出了全貌。

看着这块青石板,我忽然怔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年轻妇人蹲在青石板上,左手扶着一个四五岁的光溜溜的小男孩,右手不时从水洼里撩些水上来,洒在小男孩身上,给他清洗着身子。

儿子过青石板桥时,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溪里,我手一紧,忙把他拉了上来。小家伙像模像样的用手拍着胸口,一边喊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边又用脚悄悄地往石桥边探去……

和父亲一起从地里回到家里,小家伙就黏着他爷爷讲故事去了,我坐在堂屋大门边的藤椅上,虚着眼睛,发现视线慢慢模糊起来了。

那应该是三十多年前,母亲还在,不过三十三四的年纪。下午,我和母亲去地里,母亲栽栽菜,扯扯草,我在一边玩泥巴,玩累了就在田埂边草地上爬一阵。忽然一只绿头蚂蚱从草丛里飞出来,落在我面前半只手臂远处,我顿时被这个新鲜的玩意吸引了注意力,东扑一下,西扑一下,好一阵子,我玩得不亦乐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即将滚到田埂外边的时候,小手抓到了那只看起来好像已经精疲力尽的蚂蚱。在我正要去向母亲报喜的时候,左脚一滑,整个身子向田埂外另一块约低近半米的地里滑去,在我将“妈”字从胸口憋到喉咙,刚要喷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从地里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献宝一样,将绿头蚂蚱小心翼翼的拿着母亲看,她认真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我随着母亲的目光发现身上原本已经淡黄的白衣服彻底变成了土黄色,裤子扭到了一边,小半个屁股在晚风中化着土黄的妆。“呶,它有两只翅膀,有一条长腿,咦,明明刚才还有两条的……”我将拳头慢慢松开,去找它的另一条长腿,在我打开手掌在指缝中找到了条脱落下来的长腿时,它却一振翅,飞到下面那块田里去了。看着手里仅剩的一条长腿,我哇哇的哭声顿时传得好远好远……

终于在母亲的牵手下,抽抽噎噎的回家了。从地里出来,走一个不长的下坡,转个弯,再走了四五十米,就到了小溪边上,母亲拉着我的手,放在溪水里轻轻地洗着,慢慢的,土黄变成了淡黄,淡黄里又显出了白色。忽然,母亲问我回去洗澡还是在这里洗澡?我看看这块光溜溜的、光亮亮的青石板,看着水里几丛随着水流不停摇曳的水草,看着水草里捉迷藏的小鱼小虾,再想想家里那个木制的脚盆,终于决定在这里洗澡。

母亲将我身上的衣服脱下放在青石板的一头,让我坐着尚有余温的青石板上,清冽的溪水从我浓密黝黑的头发上流进去,贴着头皮,带着一丝清凉从额头、眼角、鼻子边、脸上滑了下来,然后一只手就在我的头发间轻轻地揉捏。洗完了头后,母亲又掬起水给我洗脸,我偷偷的睁开眼睛,看着双脚泡在溪水里,不时摇一下,一圈圈涟漪就在这一个把平方的水洼洼里来回的起伏,向岸边涌去,又弹回来,两层涟漪撞在一起,母亲给我洗脸的影子一下子扭曲到了极点,一下子又被涟漪扯得稀碎。当我的脚停下来后,溪水又慢慢恢复了它的平静,只见母亲细长的手在我身上来回的移动。

感觉过了好久,母亲终于停下来了,她似乎在喘着细细的粗气。我站在青石板上,看着母亲在揉搓着我的衣服,一股股黄色的水渍从衣裤上挤了出来,洒在青石板上,把青石板也染得土黄土黄的,随着母亲用手掬上来的水洒在青石板上,它又迅速的干净起来了。我站了一阵,看着母亲仔细的、耐心的洗着我的衣服,我也想找点事做,左右看了半晌,终于在母亲的头上发现一截枯草,我轻轻地从母亲头上将它抓了出来,递给母亲看,告诉她这是她头上的,我帮她取出来的,那个样子,现在还记得,举着右手,捏着一截枯草,挺着胸膛,骄傲得像一个王子。母亲抬起头,看着我手里的半截枯草,笑了,笑得那么温柔,笑得那么开心,连眼睛似乎都笑得弯了起来。

“爸爸,爸爸,我们回家了。”耳边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妈妈说晚上给我做了好吃的东西呢!”我睁开眼睛,望着直线距离百许米外被一颗大椿树遮住了的青石板桥,看着被遮住的青石板桥旁边的那块青石板,眼前一阵恍惚,仿佛母亲也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喊我吃饭呢。

我终究知道我是恍惚的,因为母亲已经故去三十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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