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小陈大学毕业分配到北京铁道部的一个设计院工作。当时是建国初期,各项建设工作蓬勃发展,尤其是首都人才奇缺,从各地调动和高等院校毕业生分配到首都的人遽然增加。各单位接纳人才后,首先要解决办公楼问题,职工宿舍只能往后排,因此住宿问题一时难以解决。单身的职工在旅馆包了房间挤着住,一时人满为患。领导号召大家尽量自己到外面租房住,单位可给以适当补助。
外地调来的都是单身,其实有不少是假单身,因为没有家属宿舍,他们的家属暂时来不了。资格老的,单身宿舍理所当然先由他们享受,事实上领导的政策也是向他们倾斜,这样也是正常的,小陈只能默认,谁叫你自己资格没人家老呢!不在单身宿舍住的人,只能临时在办公室凑活着住,领导要求大家尽快出去租房。
接下来就是忙着找房,要找个靠近单位、合适的、满意的房子也是不容易的。经过三番五次的探访和比较,小陈终于找到了距单位三四公里地的四合院,大小合适,各种设施也基本满足,于是就定了下来。
小陈是南方人,参加工作后,第一次住四合院,很觉新鲜。老北京都是住四合院的,就像南方家乡住的天井院一样,虽然结构不同,但都很接地气,很有人气,大家进进出出经常能见到面。
这个房子并不大,约有十平米。小陈刚工作,也没结婚,没什么家什,一个藤箱子,一个铺盖卷和一个大行李包,就这么简单,十平米也就够了。当时的北京四合院人们睡的都是炕,房东借给他一张书桌和一张椅子。这就是小陈的全部家当了。
小陈住的这个四合院实际上是个“大杂院”,住有七八家人,都是城市里的穷人家,生活都不富裕。据说解放前,这个四合院是独门独户的,后来被分割、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改造后的大杂院失去了昔日独门独户的深邃、安谧、幽雅和温馨,而成为蓬户瓮牖。
北京地区四合院的样式和布局和其它地区有所不同。以中轴为对称,大门开在正南方向的东南方向,大门不与正房相对,也就是说大门开在院之东南。这是根据八卦的方位,正房坐北为坎宅,如做坎宅,必须开巽门,“巽”者是东南方向,在东南方向开门财源不竭,金钱流畅,所以要做“坎宅巽门”为好。因此北京四合院大门都开在东南方向。这是根据风水学说决定的,只有北京周围才是这样做法,其它地方的民居房并非如此。
四合院虽然经过分割、改造,但基本布局没变——即中间的庭院,北房、东西两侧的厢房以及南面的倒座房等都保留着。总共约十七八间。
小陈租的房间是在大门边,是倒座房。按过去独门独户有钱人家规矩,倒座房是佣人住的。房东姓刘,他们家有一个闺女,住两间房,因闺女出嫁了,多了一间房。老两口经济并不富裕,把房子租了,手头可以宽裕些。
大杂院的穷人住房都很拥挤,每家房前的廊道上都搭了顶棚做为厨房,安了自来水管,堆满了蜂窝煤。走进大门,一眼就可看到庭院四周住房门口都是黑压压的蜂窝煤,冷不伶仃还以为是走进蜂窝煤厂呢!大门口两边也堆满了蜂窝煤。在那年代,如果没蜂窝煤,就吃不了饭,冬天取不了暖,这都是大事,是要命的事,因此住四合院的穷人家都把储备蜂窝煤视为头等大事。有时下雨天,院内的住家进出都沿着廊道走,不小心,就会把蜂窝煤碰倒,遇到好说话的主人,道个歉就了事,碰到爱计较的主人,就会闹出一些麻烦,甚至吵起架来。
每到做饭时刻,炊烟缭绕;炒菜声、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入耳;油烟味、菜味、燃煤味,味味嗅出。其情景酷似大排档,就是没顾客而已。
星期天最热闹了。小孩们都在庭院里玩,有跳绳的、踢毽子的、滚铁环的、弹玻璃珠的、闹腾的……庭院成了儿童的天下。大人们忙着洗衣服、床上用品,有的在大木盆或大洋铁盆里洗,讲究的人家还在自家门口搭个平台(砖和水泥),洗刷就更方便了。水是用橡胶管(塑料管)从厨房边的自来水管接过来的。家家门前都杵了木棍,拉起绳子,以便晒衣服。这种场面乱哄哄的,很有居家生活气息。有时星期天,小陈在自己卧室里看书累了,心存羡慕,习惯性抬头向窗外望,以消解近乎麻木的神经……
大杂院也并不都是那么乱,有时也还是很美的,她像一个美女,洗尽铅华却风姿依然;她毕竟有底蕴,往日独家独院时的玲珑华丽庭院,虽然经过岁月的磨难和洗劫,一些花草、盆景荡然无存,然而久历风霜的五棵古树——四棵槐树、一棵腊梅依然古朴而有风采,把破落的庭院撑了起来,让破落的庭院多少透出点往日的余韵。槐树并不太美,朴素无华,秋末冬初落花和结果实时,大人小孩争着捡花(淡黄色)和果实,花可制黄色染料,果实可入药,能止血、降压,捡了些自己用,或可卖些钱。现如今很少看到有人在捡这玩意儿了。腊梅是落叶灌木,不如槐树那么魁梧,平时季节并不显眼,只有冬季才展示她的魅力。严冬季节,百花凋谢,腊梅独放,鲜艳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当然,人们不仅是在浓冬季节观赏她,更是称赞她不怕严寒,傲骨独立的精神。宋朝文人林和靖有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称赞梅花的香气。人们也常用“不畏严寒,傲骨峥嵘”来赞美梅花的骨气。宋朝诗人陆游在《梅花绝句》中用这样的描述“雪虐风号愈凛然, 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对梅花的骨气大加赞扬。
大杂院的庭院,不算大,也算不上美,但却是这些住家的经常性活动场所,没有它,生活要单调多了。对小孩而言,庭院一年四季都是他们游玩的场所,玩跳绳、踢毽子、推铁圈、弹玻璃珠,冬天他们用雪堆雪人,推雪撬等等。大人的活动就少多了,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是玩的精力和兴趣无法和小孩比,只是夏天晚上坐在家门口,对着大院乘凉,冬天地面无雪时观赏腊梅开的花,闻闻花香。
小陈的房东刘大爷老两口为人忠厚、热情,不像有知识的人显得虚假。老两口满口地道的北京话,说起来很轻松滑溜,小陈特爱听他们说话。那时小陈年轻,不大懂事,也缺乏生活经验,他们经常提醒小陈。小陈是骑自行车上班的,每遇下雪、刮风、下雨天,老两口总要提醒他骑车慢些,注意滑到,甚至叫他乘公共汽车;寒潮来了提醒他多穿衣服;到了冬天问他炕热不热,铺盖卷够不够厚;逢年过节还端来水饺、元宵以及粽子什么的……
小陈有时也和房东在一起聊天,听他们介绍家里的情况、院里各家的情况,更多的是谈北京的生活、风俗习惯、饮食等等。特别是谈到饮食时小陈特感兴趣,老两口说了很多老北京小吃,如全聚德烤鸭、艾窝窝、驴打滚、门钉馅饼、京东肉饼、切糕、酸豆汁、油茶、灌肠、爆肚、卤煮小肠、糖耳朵等。于是小陈就到前门、隆福寺、护国寺、东直门直街等处寻找这些小吃,尝了个遍。因为他从小就爱吃小吃。
最热闹的还是过年,从旧历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开始,年味就开始浓起来。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灯笼,开始备年货,洗洗刷刷搞卫生,门口的对联也都换成新的,胡同里走街串巷的挑担的行当也多了起来,如打鼓儿的、修脚的、吹糖人的、卖螺蛳、剃头挑子、磨剪刀戗菜刀的……这些流动行当增加了过年的色彩,年味也就更浓了。
最热闹的当然是除夕晚上,各家都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那一年小陈没回老家过年,正好体会一下老北京人是怎么过年的。刘大爷两口子得知小陈过年不回老家,就招呼他年三十晚上在他们家一起过。小陈说:“我们单位除夕晚上专门为没回老家的单身准备了年夜饭,留在单位的人员大家在一起吃年夜饭。”小陈对老两口的热情谢了又谢。
小陈吃完年夜饭回到住处,看到“大杂院”里居家灯火辉煌,除夕饭还正在高潮中,他也为这种热闹而高兴。他没打搅刘大爷两口子,悄悄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小陈听到院子里有动静。那时候的过年也没什么春节晚会,吃完年夜饭,家家都在自家门口看烟火、放鞭炮。小陈向刘大爷老两口拜了年,寒暄几句后,也坐在门口看放烟火、放鞭炮。等刘大爷老两口收拾完,他也叫老两口一起出来看。
烟火和鞭炮的种类多得很,有“地雷”、“冲天炮”、“跳炮”、“烟花桶”、旋转炮、刺花炮、摔炮、礼花炮等等,反正各种各样的鞭炮说也说不完。一般小孩只让玩比较安全的摔炮、刺花炮和五颜六色的礼花炮。空中不时地回响着鞭炮声、烟花声,比赛着看谁家的烟花放的最好看。天空一下子被五颜六色的烟花照亮了,色彩斑斓,美丽极了。到处回荡的欢声笑语,直到深夜。
这个春节是小陈离开家乡后过的最快乐的春节了!
这个春节小陈到院内各家拜了年。大家同住一个院内,小陈住的房间紧挨大门口,大家进进出出经常会碰上。平时大家都忙,只是点点头,也没时间细聊,但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了解,而且刘大爷老两口也爱和小陈唠院里人家的情况。虽然来往不多,但感情上是很融洽的。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一年时间过去了。小陈单位又盖了一栋单身楼,小陈住到单位的单身楼了。临走的那天,刘大爷两口子和四合院其他各家二十多人都来送他。刘大爷拉着小陈的手,老两口潸然泪下,其他邻居也有噙着眼泪的……小陈的眼珠里也蒙上一层晶莹的泪水。
这些大杂院的邻居并不富裕,但是他们真诚、忠厚、热情。邻居间的一年多相处,感情是那样真挚。大杂院的热闹、人情味让小陈难以忘怀。
告别了,大杂院!
就这样小陈又在单身宿舍住了十年。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夕,小陈结婚后搬出了单身宿舍,蜗居到他爱人单位的小平房里。这不算分配,算是借用。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小陈单位在劲松买了商品房,小陈一家也就搬到劲松,算是终于有了自己固定的家了。而这时小陈已经将到天命之年了,邻居对他的称呼也改为老陈了。
劲松小区是改革开放后北京最早建成的商品房小区,楼房都是五六层的,是水泥板拼装式的结构。小区设置较完善,取暖是集中供暖,家家都有暖气、自来水、抽水马桶。环境也好,马路规划有致,两侧都种了树,人行道也很宽,小区里有照明路灯,还有垃圾桶。
那时还没有超市,只有一个不太大的百货商场,小区周围没有专门的菜市场,许多路段都有自由市场,各种蔬菜,鸡、鸭、肉、鱼应有尽有。住在劲松不管是居住条件还是周围环境,都比四合院强多了。
住进了楼房,独家独户,没人干扰,显得安静,这是好处,但邻里之间的来往却很少。六层的楼,一个楼有五个门,每门的每层住三家,三家门紧挨着,出门就是楼梯,一天也难得相见。好在都是一个单位的,互相认识,有时单位的事情、通知、安排等,有不明白的,可以串串门询问一下。生病了也可请邻居帮帮忙,生病或有事要请假也可代办……
初搬到新家时,大家关系比较密切,因为安家时要搬弄家俱,特别是双人床、衣柜、写字台等大件家俱,都要邻居互相帮忙。刚到新居,把家安顿好,就忙着了解附近有哪些学校,忙着小孩上学的事了。于是,邻居之间谈论、交流学校的事就多了,哪个学校好呀,有没有认识的老师,怎么拉关系都要人给指点迷津或帮帮忙。这也就是为什么初搬的新家时邻居之间来往较多的原因。
头两三年,春节时邻居之间、单位的同事大家还互相到家里拜拜年。之后就不兴串门拜年了。于是乎,邻里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薄。
倒是小孩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密切。放学后小孩没事干,足球成为他们最喜欢的活动了,一到星期天,足球就把他们粘在一起了。劲松地区没有足球场,孩子们只得在马路上踢,当时小区的大小马路汽车不多,空荡荡的,用作踢足球倒也不错。小陈住的楼房厕所、厨房一侧的墙紧挨着这条马路,于是他家的厕所和厨房的窗户玻璃就成为重灾区,经常遭到足球的袭击。小陈只能哑巴吃黄连,都是小孩叫谁赔,叫谁赔啊!再说了,小陈的孩子也在踢,只能认了。多年后,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有一次聚会还念念不忘谈到当年踢足球乐趣呢!
那时住户交水电费、煤气费都是一个门的居户轮流负责收款,有个专门的本子记载每户人家的姓名,住在几层几号。轮到谁,谁就拿着本子到各家查该月的水、电、煤的用量,然后回到家里,根据水电煤的单价算出各家应交的款,再到各家收歀,每一家确认自己该交的金额并交款后,在自己这一栏签字。收款人手续都办完了,把本子交给下一家。
这种轮流收水电煤费为邻居之间的交流创造了条件,一年多可以见一次,避免老死不相往来。在登记水电煤用量和收款时,多少可以聊几句,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嘛,还是有共同的话题。
除收水电煤费时有机会相见聊聊天外,夏天和春秋季节晚饭后,大家都习惯在楼下门口坐着小板凳或躺椅上聊聊天,大门口就成了大家见面和聊天的好地方。
在劲松小区居住一晃就是十年,到了90年代初,小陈单位在方庄小区买了40套房子,许多人提出申请,按分排队,40号以内的都可以分到。房子有两种户型,还有不同的朝向,高低层不同。大家也不必争,由第1号到40号顺序进行挑选,一号先挑选,然后是2号、3号……最后一套是给40号的,尽管不太理想,但能分上就是很幸运了。
方庄小区比劲松小区又更现代化些,地盘也比劲松大的多,小区又分为芳古、芳城、芳群、芳星4个园。除部分为拆迁户盖的楼房是六层楼外,大都是20多层的楼房。小陈住的楼房是25层,平面成W形,有三个门,每个门进去又分三个叉,每个叉有三户住家,这样算起来,每个门,25层,有住户225家,整个楼三个门加起来共住675户,据说是我国最大的居民楼。这样的楼有四座,围绕着一个圆形的花园,这四座庞然大物,居民戏称它四大金刚,有的居民给这四栋大楼取了具有浪漫色彩的雅号——众星捧月。
老陈住的房子户型面积80平米,左侧一家的户型也是80平米,右侧一家户型的只有50平米,属小户型,适于两口之家或单身。前面说过,每层有三叉,每叉有三家,在叉口有一个木质大门,关上大门,外人就进不来了。这个楼房设施也比劲松好,有壁橱,不必专门买衣橱,水、电、煤气表每户单独装,每月自己交费。电用完了自己用电卡买电充进电表,这样就不必每户轮流查表收款了。
居住条件是好多了,环境也美多了,生活也方便了许多,除百货商店外、还有超市,还有饮食一条街、体育公园、社区活动中心……
这只能从硬件层面而言,从精神层面看,从邻居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感情方面却不如住四合院和劲松时那么有人情味。自己好像住在水泥的鸟笼里。
住在劲松时,房权是属于单位的,不能买卖,住10年户主都不变,哪家住在哪门、那层、哪号都记的清清楚楚。到了方庄不久,房改开始,单位把住房按面积折算低价卖给户主,这样住房就可随便买卖了。老陈单位的职工出国的出国、有的随子女搬到新居,把方庄的房子卖了,这么一折腾,40户人家也就剩下20多户了,虽然住在一个门,但在25层的大楼住的200多家中就显的单薄了,平时进出又是坐电梯,因此见面机会很少,特别是冬天,外出机会不多,每人作息时间也不一样,整个冬天难得见一次。见了面,也就是点点头,寒暄两句,做做表面文章,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说,哪有推心置腹之言呢!
不是一个单位的基本不认识,时间久了,一些老住户就有了印象,慢慢的也就点点头或打招呼而已,更多的只是互相看一下。由于住房经常转让,户主也变来变去,在电梯里总看到陌生的脸,这些陌生脸到底是新搬来的住户人家还是老住户,老陈也分不清。有一次老陈在电梯里碰到一位中年男子,以前没见过,就主动问他,您是新来的吗?那人说:“我都住一年多了。”老陈恍然大悟,是否还有潜伏更久而未被发现得呢!
在四合院每天都可见到邻居,在劲松要好几天可以见到邻居一次,而到了方庄,由于水、电、煤气费自己交,以及不在门口乘凉(都到街心公园乘凉),所以邻居见面的机会往往是在电梯里的短暂相见。
每个新住户的主人对原住户的装修总是不满意,总以自己的审美观点对原住户进行重新装修,于是乎,每年都有好几家住户进行装修,一年到头不时听到电钻声、敲打声,还掺杂着各种难闻的化学气体味,电梯常常被他们所占用。楼梯和楼道撒满了水泥、沙土和杂物,楼下的旧家具和装修拆下来的建筑构件堆积如山。(门框、窗架子、砖、陶瓷、水泥块、塑料块、地板等)。
每次装修让人不得安宁,而首当其冲的是一些年迈的多病的老人。特别是有心脏病的老人,听到电钻声、敲打声,往往加重了病情……年轻人问题不大,他们白天都是去上班,晚上回来,装修也停止了。有时几家同时装修,其热闹劲可想而知。
住到方庄后老陈单位的人联系也越来越少,每层只有两家,独门独户,很少有来往。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搬走了,有的出国当保姆、还有上西天的,七除八扣,剩下的只有20多户了。大家年纪都大了,图个安静,很少串门,也不愿打扰别人,除非自来水、暖气、电出问题了,打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
老陈家的左邻两口子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都在外企工作,早出晚归,一个月都难得见一次面,家里养了一只狗,毛是白色的,据主人说是一种有名的品种,狗狗的两个大耳朵下垂着,不断地摇尾巴,十分可爱。平时见不到主人的人影,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倒时常听到狗叫的声音。头两三年不相往来,倒也相安无事。后来网上购物兴起,他们家热衷于网上购物,购物的品种越来越多、购买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快递员送快递来,他们经常不在,快递员跑一趟也不容易,他们请老陈家代收一下,都是邻居,这点事拒绝了,今后又如何相处,权衡之下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年轻人毕竟比老陈忙,老陈已经退休了就做些好事吧!
于是老陈老两口成了临时保管员。当临时保管员也罢了,后来进展到中午午休时来打搅老两口,这下老陈可不客气了,对快递员说:“我们老年人中午12点到下午三点左右要休息,不能打搅我们。”好在快递员一再表示道歉,说不知道你们要休息,老两口也并没纠缠不放,只说“下不为例。”随着网购物品的不断增多,包装箱也越来越多,窄狭的楼道堆满了纸箱,甚至快堆到天花板顶,楼道的光线也显得暗淡了。提了意见后,有所改进,但问题依然存在,仍然箱满为患,老两口也就懒得提了。
老陈家的右舍更是莫名其妙。起初是北京饭店的职工,一对年轻夫妇,有一个小女孩还在幼儿园,三口人住50平米,也就可以了。约住一年多,搬走了,把房卖给一个姓李的女主人,她女儿在音乐学院附中,弹一手好钢琴,既有天赋又很刻苦。老陈和她家稍有来往,但更多的是听到她女儿弹奏悦耳琴声,奏的都是世界名曲,老陈他们欣赏不了。不久,母女两人到美国,她女儿考进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这是世界上最为著名的专业音乐院校之一。姓李的主人大概也住了一年多,要到美国定居,就把房子卖给一个装修公司的老板,这个老板的母亲在这里住,他母亲得了糖尿病,眼睛已经失明,雇了一位保姆照看他的母亲。不久,其母去世,房子又转卖给别人,从此,这个房间像走马灯一样,不断换主人,大概都只住几个月就搬走,又卖给别人,说他是居民住房,倒不如说旅馆更确切。有的户主我们可能没见过面。白天房门总是关着,好像是长期没住人似的,见到人就像是见到外星人一样神秘。
有一次晚上,偶尔看到几个年轻男女,挎着胳膊,有说有笑地回到住房。一晚上闹的鸡犬不宁,我们都怀疑他们就是群居。这些打闹的年轻人住了不到半年,又换了一个新主人。主人是个中年女士,只见过她的背影,从未正面相遇。有一次老陈外出回来,坐电梯到五楼出来,有位女士也出来,老陈并不奇怪,以为她是另外两个叉的住家,没想到她跟着老陈到老陈住的这个叉,老陈这个叉的大门是安了锁的。老陈在开门时问她你也是住这儿的,她板着脸说了一声:“嗯!”老陈琢磨:这一叉是7、8、9号三家,我是8号,左邻是9号,我认识,她无疑是7号了。老陈又问:“你是7号的?”她又嗯了一声。老陈锁了大门,她早就回到她的住处了。除这次见一面之外,她姓什么,在什么单位,搞什么工作……一无所知。她好像是早出晚归,每次查水表和煤气表的人来查表,她都不在,还好有留言通知。有一次换煤气管,她也不在,老陈好不容易在星期天看她在的时候转告她一下,在她铁门上敲了几下,大门没打开,把里面小门打开,问谁呀!老陈说,八号邻居,通知你一下,下个月几号,是最后一次换煤气管道,你一定要留在家里,塑料管不安全,要换成金属的。里面“嗯”了一声,说“知道了”,这次还不错,紧接着说一声,“谢谢您!”老陈就这样隔着门对话,像是探监一样,总算办了一件好事。
就这样在方庄又住了20多年,已到耄耋之年。这20多年生活质量不断的提高,周围环境不断改善。举个例子,比如倒垃圾,刚住进来时,垃圾是从垃圾通道往下倒,垃圾经常堵塞,住在底层的居户深受其害。后来改为自己到楼下倒垃圾,再后来垃圾要进行分类倒入垃圾桶。
从四合院到劲松的六层楼房,再到方庄20多层高楼大厦,居住条件好了,环境优美了,生活条件提高了,但邻居间的来往却少了,人情味越来越淡,这也许就是社会进步的必然现象吧!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