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已经是三十一年前的事了,当我脱下农村孩子的装束,换上橄榄绿警服时,百感交集。眼前这套“一号”警服,又长又宽,虽然袖子、裤脚都剪短了,但也还不合身,听老师说,仓库里只有这些过大或者过小的警服发给我们警校新生了。当然,我感慨的倒不是没有合身的警服,而是对这近于无奈的选择充满忧虑!
那是1990年秋季,高考放榜,我刚好过了当地的中专录取线,恰好广州市警校首次到我家乡招生,当时是以防暴警察的名义扩招的,许多人闻而生畏,我也准备报读华南师范大学的定向代培生、回家乡教书算了。但父亲怕我没书读,说先试试提前招生的警校面试吧。母亲的同学——学校政教处的黄老师担心文弱的我适应不了警察生活的艰苦,更担心警察职业的危险,要我认真考虑。我理解长辈的苦衷,义无反顾状说:“再苦也不会比耕田苦!至于危险,我有四兄弟,不怕。”正是我这句话,深受感动的黄老师决定动用她的资源无私帮我,这样我才能如愿跳出农门!但也正是这句话,差点一语成谶,让黄老师内疚、愧对老同学了!
那是1993年8月16日,我读完两年警校分配到天河刑警队工作,正式成为广州公安的一员。那天我一上班就接到了一个盗窃保险柜的勘查现场指令,于是同两位同事驾车到现场。现场是在永福路火车东站货场旁边的邻街档口,案犯撬开卷闸门进入档口,翻乱抽屉,搬走保险柜。当时我的工做岗位是成立不久的入屋组,负责全区入屋案件的串并侦查,所以我对这类现场勘查尤其认真,在制作完事主笔录之后,我跨过档口后面的旱沟,沿着铁轨旁寻找被盗的保险柜,果然铁轨旁发现了被盗的保险柜。我俯身观察被撬开后侧翻在铁轨旁的保险柜,发现撬保险柜的手法非常熟悉,不知是在哪个现场看过,正全神贯注回忆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等我再次恢复记忆,已经是56天后,在铁路医院的病床上了。
据发现我倒在血泊中的火车司机介绍,他当时在货场内倒开货列,当货列经过后,发现满头是血、倒在两条铁轨中间的我,他第一反应以为又撞了位捡垃圾的人,当下车观看时发现穿着短衣短裤的我,腰间别着一个当时并不普及的bb机,继而在我的口袋翻出警察证,于是马上通知铁路医院的120车到场抢救,同时也打110联系我单位。
我是1993年8月16日出事,至10月初恢复记忆,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我虽然已经醒觉,但其实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在我恢复正常思维,转到医院康复科做康复治疗之后,我的亲朋好友告诉我,我被送进医院急救了三天才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我在这场灾难中有一个矛盾的情况,那就是要不是我的身体健壮,恐怕早就因失血过多活不过来了,而另一方面,我的手脚却能在列车开过时缩在两道铁轨中间,这样我虽然头皮被掀开,血淋淋的,四肢却能保全。我在康复科治疗室,看到周围都是断手断脚的病友,他们也和我一样是从铁轨下捡回生命的,我不禁一阵后怕。事后有很多朋友在惊叹的同时问我单位给我记了几等功,我不太好意思回答,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不慎浪费了单位很多医疗费,也麻烦了不少同事近两个月的陪护,怎么还敢提立功受奖呢?正如当时的刑警队长说,幸亏单位有钱,要不尽力抢救还成问题呢。所以我对自己能不花家里一分钱捡回一条生命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怎么说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危险的出现,也就是说,在警务活动中一定要有加一的安全理念!这次,看到“服装与我”的征文,使我想起那套不合身的警服,也进而想起围绕我穿警服的许多人和事,其实人呢,外表(服装)只是表象,关键的还是内在本身,正如我一位同事听了我的故事所说的:心中有佛,理佢XX。这样说当然有点粗俗,但他其实也是想表达“不忘初心”的意思!
像我那身再不合身的警服,也是汇集了很多长辈的心血,我怎么能忘记它的来之不易,胡作非为,而不是穿着它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呢?
2021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