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卓一苇的头像

卓一苇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1/26
分享

小桃源

(一)揣测

星期四上午第二节课结束后,吴个在楼道里看到几名教师少见地挤在一起看一些东西——这种现象对于仅有八九个老师几乎人人负担着沉重课时的桃源小学来说颇为少见,因为教师们如果不因为一些重大的理由比如开会是绝不会自动聚集的。他顺嘴问了句你们在做什么呢,然后也不听别人回答就一溜烟回了宿舍。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是个注重效率珍惜时间的人。他很少,不,是从来不参与杂七杂八的聊天,一来没兴趣二来没时间。就这样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他闲来无事打开微信朋友圈,才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事情大致是这样:母亲身患重病急求社会捐助,里面不论是名字还是照片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人——朱依依。朱依依?吴个的眉毛不自然地挑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这是他陷入回忆了。

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一头长发,肤色较黑或者说很黑,身材比较苗条没有赘肉,五官比较别致而且有神。如果她不打扮不化妆穿件普通衣服,属于那种怎么看怎么像的农村妇女;可当她打扮起来化好妆穿件时尚点的衣服,你就看出她气质不凡精神抖擞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妖媚。假如她再开口说话你对她的印象立马火箭似的噌噌直上云霄——女中豪杰!她是那种快人快语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性格那叫一个泼辣,嘴巴那叫一个利索。

在吴个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从不会挂起脸的人。一般的状态是笑盈盈,对就是这个词,笑起来盈盈的,一看她你就会想起两字——乐观。这样一个被乐观“附身”整天嘻嘻哈哈的人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呢?真是令人费解。

“叮铃铃”一声响亮的电子铃响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优美旋律荡漾开来。哦,午饭时间到了。吴个以与身形体重不相称的迅疾抓起饭盆,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健步走进了食堂。已经有两位女同事在排队打饭了,排在他前面的是五年级数学老师陈蕾。陈蕾突然扭过头轻声对吴个说:“你知道吗?朱依依的事?”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但又闪现着一丝兴奋的光芒。吴个正想打听下朱依依的事,于是假装蒙在鼓里说:“不知道啊!”陈蕾眼睛里那丝兴奋的光芒更亮了些:“你这个人太out了,朋友圈也不看吗?她母亲得了癌症,需要捐助,就是那个水滴筹。”吴个继续装糊涂说:“真是可怜!怎么这年月尽是得癌症的。”陈蕾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吴老师,你肯定不知道,朱依依她老公家挺有钱的,有房还有车……”陈蕾正要透露内情,食堂大师傅催打饭的声音打断了她,她只能住了嘴。

无疑,陈蕾的话加重了吴个的怀疑:有钱但又上了水滴筹,难道是诈捐?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现在的社会甚至眼见也不能为实了。

上世界八九十年代遇到的骗子,也无非如吴个妈妈讲的那样把真货攥手里吆喝然后让你高高兴兴抱着地摊上的假货回家,那还是初级阶段,可现在不同了:出门扫个二维码买罐饮料,扫半天出不来货,原来骗子把自己的二维码粘在了真商家的二维码上;去银行刷卡,刷卡机上可能莫名其妙地装上了骗子的机器,你气定神闲地刷卡取完钱不久即被告知余额为零甚至为负;甚至你根本没有用过卡出过门,只是偶尔泄露了自己的关键个人信息,骗子已经拿着你的卡优哉游哉地大肆挥霍你的血汗了。什么?你说农村没有这档子事?不少骗子知道农村人和外界接触少信息较闭塞,专门搞“上门行骗”的服务,比如免费送你一口平底锅让刷个二维码或者手机注册个什么账号,结果你前脚欢天喜地地白捡个便宜回家去,后脚你的话费已经欠了好几百块还浑然不知……如同赵本山小品里所说真是“防不胜防”。

吴个想:他得弄清楚底细,不然心里老有个疙瘩,想做好事也有顾虑。他边往嘴里扒拉饭,边盘算着再收集一些真实“情报”。

(二)证实

打好午饭,吴个一如既往地来到了104室。

可别小看这个104室,虽然它只是一楼五间办公室兼宿舍中较为宽敞的一间,但业已成为年轻教师的集会中心,各种小道消息、街谈巷议甚至不满抗议都在这里滋生、发散和消无。每天午饭铃打过后,吴个、赵鲸、曾平和陈蕾四位年轻教师准会坐在椅子或床铺上吃饭兼聊天。吴个、赵鲸经常是坐在紧靠墙跟对称分布的两张床上;曾平背靠一张暗红色实木桌子,桌子上一个玻璃瓶里总养着一些应时的野花,如今是折下来的两三枝桃花,坐着一张同样暗红的椅子;陈蕾则坐在另一张黑色木皮结合办公椅上,只用到一半屁股,缘由是椅子上有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钉子,恰恰不能让坐的人感到舒服。这样吴个和赵鲸脸朝外,陈蕾和曾平脸朝内,非常方便讨论。

每天的第一项议题必然是饭菜质量,也必然从陈蕾放下碗那一刻开始。果然,吴个撩开门帘进去的时候,陈蕾正嘟囔着嘴说:“今天的土豆没有炒熟。”曾平马上接茬:“这怎么吃呀!”赵鲸放下碗道:“没心情吃……”她们三个的动作一气呵成,配合得天衣无缝,比专业演员的水平都高超,真可惜张艺谋、陈凯歌等名导演没把三位请了去。等三位女教师对食堂饭菜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严厉“控诉”,吴个恰如其分地迎合了几句,大家情绪稍微平静后,话题才被他巧妙地带到了朱依依的话题上来。陈蕾第一个发言:“吴老师,我打饭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她老公家家底可是殷实得很,咱们不能一听狼来了就心软,上了当可是没有后悔药吃。”赵鲸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接过话茬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朱依依公公家,前几年搞装修是赚了一笔钱,可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只出不进,其实一直在吃老本;婆婆是家庭妇女,只能操持家务;老公虽在私人公司当头头,可他们是贷款买的房子,她老公每个月的大半工资用来还房贷,剩下的就是生活费……”曾平质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编的吧?”赵鲸无奈笑笑:“你可高看我了,我从小语文就差,怎么能编得出这么好的故事?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和朱依依她老公是初中同学!”曾平不说话了,陈蕾皱了皱眉头,忽然说:“那朱依依娘家就没有一点指望?”赵鲸摇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之后话题又转移到吃饭上来,吴个没了兴致,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面条吃了个干净。

吴个的宿舍在三楼。拎着冲洗干净的饭缸爬楼梯的时候,吴个想:朱依依娘家的情况谁了解呢?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走到二楼,迎面走来一个人,吴个的嫌恶之感顿时泛上心头,是柳如兰。听名字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一丝古典美感,但这个柳如兰其实是学校里最缺德、最让年轻教师忌恨的人。对,是忌恨,投鼠忌器但又恨恨不平。

吴个曾经有这样一个惊人论断:在桃源小学年轻公办教师处于最底层。为什么这么说呢?吴个把桃源小学的所有员工分成了这么几个圈子:老教师圈子,这按理说是“第一集团”——教导主任柳如梅在学校“盘踞”三十多年,名副其实的“土皇后”,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校长也得给她三分面子;政教主任曹满意只带一门从来不上的实践活动课,工资是所有人里头最高的。后勤圈子——大师傅柳如兰是教导主任柳如梅的妹妹,帮忙的牛海燕是柳如兰的外甥女,打扫楼道卫生的是柳如兰的妯娌,门卫是校长三老舅家的儿子。代教小圈子——素来被领导夸为“你办事我放心”的张素素,只会耍嘴皮子从来不下功夫的“快嘴”刘艳丽。年轻公办教师圈子——班级常考倒数总被校长批评的吴个、赵鲸,多疑多病的曾平和精致利己的陈蕾。这样稍作排列,有心人或许已经看出来了——老教师圈子>后勤圈子>代教圈子>年轻公办教师圈子。但由于“第一集团”中柳如梅基本对校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曹满意又完全地撒手不管,加之大师傅柳如兰的一贯强势,隐隐有“第二集团”——后勤圈子占据第一位的趋势。连校长也在某次会议上这样提到:“后勤人员都是社会底层人员,找个工作不容易,干得好要表扬,干不好也不要刁难;老教师年龄大,少干点也是他们熬来的;几个代教一贯精干利索,他们办事我放心;唯一觉得不太放心的是年轻公办教师,你们经验不足人际关系缺乏,需要好好锻炼哪——正因如此才把学校最重的担子给了你们,干得不好可是要受批评的,要有压力哪!有压力才有动力!”当时吴个真想上去抽校长几个大嘴巴,可是当校长看向他时自己却点头称是,真是刀子心豆腐嘴,窝囊!

正是由于校长心照不宣的庇护,所以尽管柳如兰的“拿手绝活”水煮白菜让所有人大倒胃口,尽管她斤斤计较算账算成了精,尽管她私吞了学校那么多买菜钱又克扣了那多肉蛋奶,也没人跳出来指责她良心坏透,倒是曾经跳出来过的都被校长兼教导主任联合起来训了个狗血淋头,曾经举报过的家长也被查出后加倍报复甚至威胁。惹不起还躲不起?吴个准备掠过她继续向上。没想到,柳如兰开口了:“吴老师,我听说你们在谈论朱依依的事?”吴个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立马问道:“大师傅,你知道点情况?”没想到柳如兰点了点头,说:“我娘家和朱依依家是一个村,她家的情况我还能不清楚?”吴个心头的喜悦翻江倒海袭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忙问:“那你给我说说。”柳如兰于是如此这般地说了半天,吴个不知道眼花还是怎么,居然看到她的眼眶有点红了,但这次心里没有泛起更多不悦,因为她毕竟给自己提供了一些帮助。

看来是真的,吴个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这眩晕感来源于现实与虚拟、狗血剧情与真实生活的碰撞、重叠、融合。他以及所有教师的生活是多么地枯燥啊!站在三楼的栏杆前,他再一次审视他们赖以生存的校园:正是春末夏初,校门前的乡间小路延伸过一座石桥,拐了个弯被青山遮断了,隔上半个或者一个小时才偶尔有一辆汽车、摩托车经过,现在呢没有一点声音或一点尘土能证明它的活力,但它必然是通向了那连接着乡镇及县城的发着青光的柏油马路;小路旁生着一片蓊蓊郁郁的杨树林,密密层层地遮住了视线,一年年绿了又枯,枯了又绿,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看;往右看,还未萌生出庄稼的田野里几株桃树红得热闹可爱,与远处山上的桃树林形成呼应,正是一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景象,算是当下时节农村最靓的风景线;正对着教学楼的路边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平房,现在正冒着淡蓝色的炊烟,必然是主人家在给孩子做饭,而往远了看,冒着炊烟的房子并不多,其中的很多旧院、旧窑洞其实已经废弃。他们的生活呢,不管承不承认,能引起众人热情、欲望和活力的东西,只能是一日三餐,女教师的抱怨也好,吴个的喜欢也好,全都是热情的不同的表现方式。吴个们不知道的是,在学校几个工作日来形成的生活模式,已渐渐成为了一个壳,把所有人的愚昧、懦弱、惊恐、不安包裹起来,孕育出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珍贵品德,正应了桃源小学的内在之意。

吴个甩甩头,强烈的眩晕感似乎消失了,真是真事。他想:是真事就好办了。

(三)过关

打开手机查了查银行卡余额,吴个行动的底气顿时足了——卡里第一个数字是1,之后还有三个位数。捐多少合适呢?虽然多少都是份爱心,可大爱心能带来大希望啊,不然何时能凑够善款?200吧?这是结婚随礼的市场价,救人命能和随份子相提并论?这时,一个大胆的令他胆寒的数字冒出来了——500,没错,吴个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冒出一丝寒意,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500元人民币!吴个从来没为自己花过这么多钱。他生长在农村,家境一般,父亲是小学教师,母亲是家庭主妇,潜移默化中形成的消费观念就是便宜实惠,其中便宜是第一位的。上大学的时候,他每个月的生活费是500元,每天的消费是固定的——早上吃四个水煎包、一碗鸡蛋汤,正好是三块;中午一碗饸烙面,五块钱,舍友们都要加个鸡蛋、一颗肉丸子或者一块红烧肉,他不,总说早上的营养已经足够了;晚上吃两块钱的烙饼或者手抓饼。这样算下来每个月吃饭只花300元,还剩下200元自由支配。剩下的钱用来上网——那会电脑并没有普及,学校跟前有不少网吧——不知怎么的,当时旅馆和网吧似乎成了学校的标配,他总选最便宜的那家,算下来上一个小时网才8毛钱。即使如此,他还总要卡时间,比如上网到58分而自己要出去上厕所,他就先结了账;而如果刚过了01分,朋友们叫他吃饭,他却还要待20多分钟,因为网吧的电脑是半个小时记一次账。

于是,可以想见,已经打开捐款界面的吴个在内心做着怎样痛苦的挣扎和斗争了。他先是输入了5、0、0三个数字,从前到后数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输错后,正要按确认键,突然被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恐惧攫住了——这个网站可信吗?这可是一笔大数目!他焦灼起来,目光游离在屏幕内外,终于下定决心要直接微信转给朱依依本人。

在此之前,他想给老婆打个电话,试试口风。可临打电话他又稍微有些犹豫,该怎么说呢?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老婆叫孙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变化着的人。他们谈恋爱那会,她老婆,那会应该叫对象孙茜是个比较爱花钱的女孩。表现之一是喜欢逛商店,不管是大店小店老店新店口碑好的口碑差的人多人少服务到不到位,孙茜都喜欢去。表现之二是喜欢买衣服,只要是她看中的衣服,不管价格多贵料子多省样式多怪品牌大小都要买,但太贵的总被吴个以各种理由委婉拒绝了。

后来结婚了,孙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五百块钱随手花,可现在只要甲裤子比乙裤子便宜十块而样式差不多,她准买乙裤子;以前见什么想吃什么,垃圾食品油炸小吃煮串烧烤披萨牛排寿司没有放过的,可现在为了健康为了省钱竟然也能扛着香味翩然飘过而无动于衷了;以前走几步路就打的,现在能挤公交就挤公交能走路就走路回去。当然,对吴个的要求也比较严格,200元以上的开销必须汇报清楚——同甘共苦嘛,这也是情理之中。

正因为吴个像了解自己的手一样了解自己的老婆,所以他不得不试探一下老婆的口气——他绝不愿意因为这样一件事引起家庭纠纷。可怎么说呢?说多少合适呢?说假话他不在行,可说真话必定会引发“世界大战”。吴个边想边拨通老婆的电话。没想到电话马上被接了起来,吴个只能急中生智地跟老婆说道:”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想听哪个?“电话那边传来没啥波动的声音:“什么消息?一起说不就行了。”“那先说好消息吧。好消息是我做了件好事。”老婆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坏消息呢?”吴个嬉皮笑脸地说:“坏消息是我做好事花了点钱。”一提钱孙茜语调立马提高了:“多少?”吴个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和老婆的“协议”,低低地说:“二百。”“什么?”孙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吴个赶忙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孙茜还是不依不挠:“你说你,我平时花点钱你也不舍得,给别人花钱就舍得了是吧?”吴个解释道:“这是做好事,再说平时我也没限制你花钱啊。”孙茜有气:“平时我给我爸妈点钱你也老大不情愿,怎么给别人就这么大方呢?啊?”这下吴个理屈了,只能说:“以前我觉悟低,现在我想通了……”孙茜还火气未消,可突然传来孩子哭闹的声音,她马上说:“孩子醒了,不和你说了。”扔下电话去哄孩子了。吴个知道老婆这算是勉强通过了,于是他求之不得地迅速挂掉了电话。

他长舒了一口气。

(四)觉悟

正如自己在电话中对老婆所言,吴个真觉得自己的觉悟提升很快。这其中有两个人的功劳:朱依依和吴个他妈。

朱依依来吴个学校当代教是在2016年9月,教数学的曾老师生病休假一年,所以她一直干完一学年才离开。那一届六年级学生个个聪明伶俐,朱依依又开朗活泼自然一拍即合打得火热。朱依依看到班里几个学生家庭实在贫困,给他们几个买了不少学习用品、小零食,还给其中一个买了一套新衣服。这些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有人发牢骚说这样把小学生惯坏了还了得,吴个当时也不理解朱依依这种行为:他们再穷有父母管着,嘘寒问暖也就算啦,怎么还动真格的花那么多钱?再说大家都遵循着“师道尊严”与学生保持相当距离,就你和学生做朋友这不是标新立异是什么?枪打出头鸟,谁出头谁招人恨!当然这些话他只在肚子里和自己说。

后来朱依依要离开的时候,学生成群结队地去送她,双方都流了泪——这在当时也不被人理解:有那么难过吗?有那么亲吗?难不成只有你对学生好我们都做得不到位?有人恨极了就骂学生:都是一群白眼狼,教了三年都没一丁点感情,人家半路教几天就抹鼻涕,真是贱骨头!后来朱依依又几次回学校看学生,几乎全校的学生都挤在门口花团锦簇地迎接朱老师的到来,那场景比上级领导莅临学校指导还要壮观,那会儿生病的曾老师已经回来,她见到这个场景只是脸一沉,然后一声不吭回了宿舍。

朱依依的所作所为正如一本生动的教科书,为吴个这种人指明了教育的全部指向——奉献,以及人生的真谛——拥有爱和付出爱,但懵懂的吴个只是隐隐觉得这样挺好,并没有从内心里受到多大震动,自私永远是包裹着人性光辉的那层最为坚硬的壳。而钻开这层壳,攻入吴个“三观”深处的,

是妈妈吴素兰的唠叨。

说起他的妈妈吴素兰,得多费点笔墨。吴素兰是一个宗教徒,是一个佛教徒,还是一个特别虔诚的佛教徒。宗教徒让人头疼,佛教徒令人脑瓜疼,特别虔诚的佛教徒就真让人痛不欲生了。吴个他老婆也就是孙茜说:你妈是唐僧,吴个笑笑。是的,吴素兰的杀手锏就是喋喋不休。吴个从早上起来就已经听到爸爸妈妈在争吵说话,通常起因都是一些诸如土豆切条还是切块该放醋多点还是酱油多点,这样的争论指责持续到早饭结束后;在早饭结束到午饭开始之间这短暂的一两个小时里,吴素兰一般会进行一场佛法大宣讲,这里头就包括因果循环、六道轮回、不吃肉、多做善事、多布施这几条;之后从做午饭开始到午饭结束又是些和此次饭菜有关的话,下午到晚饭前是吴素兰自我学习的时间,学习内容当然是佛经;做完晚饭一般大家都在看电视剧,没有吴素兰发挥的时间,等她拾掇完出来吴个一家子早去自己卧室“休息”了。当然这些程序并不固定,有时候下午吴素兰并不进行自我“充电”,也要进行佛法大宣讲,这一般是儿子不上班在家休息的时候,固定的是她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吴个曾调侃地对老婆孙茜说:“我觉得我妈能当作家。”孙茜感到奇怪,说:“你没病吧?就你妈?”“一万字以下的叫短篇小说,一万字到十万字的叫中篇小说,十万字以上的算长篇小说,你算算,我妈妈一天能说多少个字?”孙茜点头道:“起码十万字。”吴个说:“每天一部长篇小说还不能当作家?”孙茜哈哈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每每一到星期天,吴个就开始发愁如何巧妙度过两个“佛法大宣讲”时间,他想了一招“先发制人”。星期六早饭吃完看到吴素兰洗完锅准备“发功”时,吴个总要找个理由出去一趟,比如买菜、散心、和同事踢足球等。中午吃完饭后,他马上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看,最好是《孔子》《孟子》《朱子家训》《颜氏家训》等,这是吴素兰最喜欢的几本经典,每每母亲看见儿子这么用功钻研传统文化,也就不过来”滔滔不绝“了。

尽管”防范“如此严密,但终究敌不过吴素兰的临时变卦不按套路出牌。比方有时候本该去洗锅可吴素兰偏不,要把一大堆训诫说完再去;有时候把正看着电视的儿子拉一边,不认真聆听训诫甭想拿回电视遥控……就这样,虽然吴个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神功”,可吴素兰的很多观点却鬼使神差的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熏陶和教育吧,吴个想。

吴素兰这样的熏陶加上朱依依生动的教科书般的实例,唤醒了潜藏在吴个内心深处停止生长的善的嫩苗,它长得慢,却长得持久,一寸一寸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隐隐有与“自私”的硬壳抗争的势头,并且在这次为朱依依母亲进行的募捐活动中,挣扎着冒了出来。

趁着觉悟还热乎的劲头,吴个找到了朱依依的微信。第一句话如同一篇文章的开头一样难以斟酌,“在家吧”“忙啥了”显然是废话,“最近怎么样”是明知故问,“你母亲怎么样了”又会戳中痛点,哎,到底怎么问候一句呢?想来想去,吴个说了这么一句:

“听说你母亲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没想到,朱依依回复这么快。

“我看到了朋友圈发的水滴筹,你们遇到了点问题?”吴个不敢点破。

“确实是,治病需要花不少钱。”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吴个随即点开微信红包,可他输入500,居然提示超出额度,我的天!他当即急得脸红脖子粗。没办法,只能分200、200、100发了三次红包。

吴个担心分三次发会影响到自己的诚意,正要做必要的说明,朱依依发过来一句话:

“谢谢了,吴哥!”

“应该的,希望能有所帮助。”朱依依没有更多的回复,应该是忙于伺候母亲了。吴个的心头既没有浮现助人后的喜悦,也没有生出牺牲自身利益后的不舍,而是如释重负,就像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一样。个人的力算是尽到了。

(五)推进

只有一个人根本干不成大事,吴个深知“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也知道共产党夺取天下靠的是发动群众这个办法,可”群众”在哪里呢?

突然他心头一震:有了!他想到了他的学生们。可学生才念五年级,能懂献爱心吗?

不懂可以培养嘛!吴个这么认为:爱心是需要培养的,爱心的培养如同创造力的培养,越用越灵越用越多,如果没有爱心的小河源源不断地滋润你心灵的河床,你的情感世界将变得日渐干涸甚至断流。爱心本该是人的素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不与教育本身相悖。倘若一个人连同情心都没有,那他真成了一截会说话的木头,真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更何况,朱依依曾经教过这一拨五年级,他们应该学会感恩。对,教育不是培养一群白眼狼,好的教育必然教育出懂得感恩的活生生的人。

吴个看看表,下午的上课时间是2点半,现在才2点。他觉得有点困了,就离开椅子,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他还没说“请进”那人已经闪了进来,是教导主任柳如梅。

柳如梅年过五十,可你从她的打扮体态看不出她的衰弱。正如曹满意的昏聩糊涂显而易见一样,柳如梅的精力充沛也一看便知。吴个不愿意像别人那样称她“土皇后”,在吴个的印象中皇后都是雍容华贵慢条斯理的,柳如梅更像一个“老姑娘“。请别误会,这”老姑娘“和剩女是两回事,她已结婚多年——这”老“是针对她的年龄,这”姑娘“是针对她的身材和性格。从她自身的体态——粗胳膊粗腿圆脑袋大嗓门,和姑娘有得一拼。她的穿着也尽量跟”姑娘“靠拢,什么颜色艳她穿什么,大红的大绿的大紫的大蓝的,尽管这些衣服都无形中将她丑化了,她也浑然不觉。今天她穿了一件绣着祥云的红色长衫。

吴个大约猜到她要说什么,果然,柳如梅开口说:“吴老师哎,下午第一节课让我上了吧!”吴个不解,这既不是期末也没有考试,她要课干什么,于是说:“柳老师,我下午正好有点事要安排。”柳如梅讪笑着说:“下午我要去镇里烫个头,一耽搁就是一下午,你再找其他老师换换,比如曹老师。”吴个只能说:“好吧。”用怨毒的眼光送走柳如梅,吴个在心里骂道:好你个老东西,工作时间你去烫头,却让我们配合你,真不要脸!校长还说你是楷模,纯粹放屁!我看你是倚老卖老的楷模!别人上课你唱歌,别人睡觉你还唱歌,先不说影响不影响教学,就你那乌鸦嗓子,免费听都没人愿意!50多岁的人了,天天争抢要,谁的课都想占,荣誉一个都不想撒手,人民币一毛都不想多出,简直就是教育界的阿巴贡!可他只是在心里骂,一句也没有说出口。正好这时曹满意回来了,他听吴个说明意思,含糊“嗯”了一声,就躺在床上开始了“午休”。曹老师的课是第二节,现在才2点半,于是吴个开始备课。

专注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备完一节课,一看表,已经快到上第二节课的时间了。吴个带上课本教案,快步走向教室。孩子们已经正襟危坐等着老师,一声“起立““老师好”后,一堂别具一格的思想教育课开始了。

做了一番铺垫,简要介绍了朱依依家的情况后,吴个说道:“作为一个人我们要有同情心和爱心,乐于助人是一种美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是一种壮举。再说朱老师曾经教过你们,我们更应该伸出爱心之手。有钱的可以出钱,有力的帮助转发。我希望大家能踊跃募捐。”没想到话刚说完,就有几个学生问现在能捐吗,吴个感动地说当然可以,更多的学生表示手头没有钱等回家后再捐。于是,十块五块二十块纷至沓来,吴个用手机捐助后都一一做了记录。

可是人太少了,要是有更多的人脉的话,捐赠才会更富有成效,可人脉在哪呢?自己可不是朋友多的人哪!突然他急中生智想到了微信——那么多微信群不正是一个个资源库吗?于是,从来不在工作群发私人信息的他,第一次厚着脸皮转发朱依依的相关信息,这样把所有的群都“骚扰”一遍后,他的捐赠推进工作终于完成,而时间已将近下午5点半。

不管怎么样,能帮的都帮了,也算心安吧。至于结果怎样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六)反应

快6点的时候,吴个来到食堂打晚饭,大师傅柳如兰眼神怪怪的,没有第一时间给他打饭,却把他拉一边问道:“你有朱依依的手机号吧?微信就能给她捐钱吧?”。吴个点点头说是,然后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她。“你捐了多少?”柳如兰笑嘻嘻地问。“200。”“你们正式工就该多捐点。”然后按部就班地给他打好饭菜。可吴个的心里却卷起了滔天巨浪:这是良心发现还是回光返照?太阳真打南边出来了吗?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他干脆不想了。

吴个出餐厅门的时候,碰到了曹满意,于是不失时机地问道:“曹老师,中午就想跟你说,可你不在,朱依依的事情听说没?”曹满意皱着眉头说:“哪个朱依依?”吴个比划着说:“1米7多,长得又黑又高那个,有印象没?”老曹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说:“我倒是听柳老师说了,要是真的,确实值得同情。”吴个询问道:“那你打算捐吗?”老曹笑笑说:“小吴,不怕你笑话,你也许知道点,花钱的事都得和你们郝老师商量。你说捐几十块也没大用处,捐100以上肯定得经过你们郝老师。”吴个有些失望地说道:“曹老师,您说得对,是要尊重家里人的意见。”

下课铃声响了,晚饭时间到了。吴个又走进了104室。出乎他的意料,他的三名女同事已经先他一步在吃饭。还是中午的阵仗,第一议题依然是饭菜。陈蕾又在发牢骚。让吴个佩服的是,陈蕾每天都能找到饭菜中存在的问题,哪怕这问题是如此微细几乎难以被常人察觉——不是茄子软了就是黄瓜老了,不是炒白菜没放油就是豆角做法粗糙,不是做油条前她亲眼看见大师傅没有洗手,就是白萝卜是免费从农民准备倒掉的烂菜中挑拣出来的,甚至她能从面条里揪出只有几毫米那么长的一根头发丝,硬是说自己已经吃到过若干次钢丝球头发以及虫子……经过“鉴定专家”陈蕾这么“鉴定”一番后,任你有再好的胃口也倒掉了。这不,三位女教师又在准备泡方便面。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吴个。他被学校女教师称之为“剩菜处理器”“食堂铁杆粉丝”。这也怨不得吴个,他从小到大不知道什么叫胃难受,不管饭难吃还是好吃,他一般只是这么两种处理方法——多吃或者少吃,饭菜好吃就多吃或者吃撑,饭菜难吃就少吃,不吃的时候几乎没有。处对象那会,经常是他老婆才开动他已经吃完了,而且那个狼吞虎咽劲儿总让人莫名其妙地以为饭菜是真的好吃,他老婆说你可以去做食品广告,他说代理什么广告,老婆说代理什么广告都行,光是看见你吃人们就觉得那饭菜好吃。所以除了一学年有那么几次大师傅的做饭水平真差到他也无法下嘴外,一天三顿吴个一次不拉。尽管大家时不时地对他揶揄讽刺就差口诛笔伐了,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吴个想:吃饱了是自己的,我只认这个理,说再多最后不也是亏欠了自己!这也许是大师傅柳如兰对他态度较好的原因之一吧。

吃罢泡面,吴个又谈起了捐款的话题:“你们愿意捐就捐点,转发也可以。”这次谁都不吭声了。沉默了几秒钟,曾平带着质疑的口气问道:“情况属实吗?朱依依家娘家的情况你清楚?”面对几束同时射来的目光,吴个只能耐心地一一解释:朱依依父亲有脑梗,勉强能独立行走;妹妹三岁时高烧烧坏了脑子,见人就咧开嘴笑;家里全凭妈妈操持,可妈妈又最近查出了癌。陈蕾有些不解地说:“之前打交道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听她自己或者谁说过她家的情况如此糟糕啊!你看她那个乐呵劲,整天精力充沛意气风发的,哪里有半点家庭重担在肩倍感心焦的样子?不应该呀。”吴个反驳道:“你见谁会把自己的困难主动说给别人听?先不说听的人愿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情绪垃圾箱’,好强点的人哪个愿意家丑外扬?知道点情况的人为了维护‘主角’面子也不会到处宣扬,起码没人问不会主动说。”又是一阵沉默。赵鲸突然说:“我捐100。”朱个笑笑说:“好。”他的目光扫向陈蕾,陈蕾言辞闪烁:“其他人捐了吗?”吴个说:“你指谁?”“其他老师,老师和领导。”吴个说:“他们没有捐,也许不知道。”陈蕾说:“哦……完了我看看银行卡里有没有钱再说吧,最近买化妆品真花了不少……”吴个没有把目光扫向曾老师,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她,曾老师从兜里掏了一把钱细细数了:“10,11,12,13,14,15……刚好够星期五回家的车票钱,没有一点剩余了!”吴个知道这是演给他看的,他也只是笑了笑走出门去。

吴个早就猜到,曾老师是不会把任何捐助赠与朱依依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的。

“都是一群白眼狼,教了三年都没一丁点感情,人家半路教几天就抹鼻涕,真是贱骨头!”当朱依依要离开的时候学生成群结队地去送她,双方都流了泪——只有一个人特别愤恨不平,这不平的人就是曾平。曾平教了这帮给朱依依“送行”的学生四年,朱依依教了一年,曾平如何也想不通:怎么自己久攻不克的“堡垒”人家转眼间就攻克了?怎么自己争取四年的“同志”怎么一年间甚至几个月就被“策反”了?是自己的水平不行?自己的教育水平有限?当然不。“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好人难当忠臣不易,喂你吃苦药治你病的“恩人”你讨厌,给你吃糖哄你开心送你”安乐死”的“奸臣”你倒爱得要死?愚蠢啊,不是蠢不可及就是奴颜媚骨!想到这里,她更加怒火中烧。可几次三番背地里骂,似乎也无法抵消“蠢学生”对朱依依的热情,曾平也只能将怒气沉淀进而结晶了。

抢走了我的学生的心还想让我给你捐款,我还没傻到缺心眼的地步,让我热脸贴冷屁股,门都没有!曾平的心理一点不平衡。但她又顾及到面子,她不是个要面子的人,同样她也不是一个不要面子的人。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心里不平衡呀,我得找个什么理由,她想。有时候理由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有她没法遮羞遮丑,有了它还真能“刀枪不入”,当然前提是没人故意去捅破。无意间摸到兜里的零钱,曾平立马有了想法,红着脸演完了上面那一幕。我被人看穿了吗?曾平又想:看穿又能怎么?我就是看不惯朱依依那股子狂劲儿!

从食堂洗完碗出来,吴个遇到了被领导夸为“你办事我放心”的张素素。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张素素一反常态地把吴个叫到自己宿舍,然后悄悄地对吴个说道:“你微信里有钱吗?”吴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应承道:“有。有什么事?”张素素说:“借我十块,我给朱依依捐个钱。我给你十块现金。”吴个有点惊讶,但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在吴个开启手机寻找APP的时机,张素素说了实话:“其实,我挺看不惯朱依依那股狂劲儿的!做人太张扬不好。”吴个真想开口问她那为什么又给朱依依捐钱,又想别把她惹急了也弃捐,现在可是多把力多一份希望啊,于是只能默默地完成了捐助。

回到三楼宿舍,吴个看见曹满意已经按部就班地坐在电脑前看起了军事新闻,同时在用葫芦丝吹着《桃花红杏花白》的曲调。这基本属于曹满意的日常状态——上午吹笛子,中午看新闻,下午吹葫芦丝,晚上看《海峡两岸》,当然吃饭的当儿肯定是和老女人们聊天。吴个突然十分不满曹满意志得意满的神态,回忆起他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吴个于是故意问道:“曹老师,给朱依依捐款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曹满意不知道是注意力集中在新闻上还是耳背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明白问题后,又若有所思地"哦“了以声,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刚拐弯抹角地打探了下,你们郝老师态度不明朗,我钱包里也没多少钱,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所以我还是要捐助点的,可惜我又不会玩微信……”吴个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问道:“我替你捐,你再把现金给我就行。”曹满意露出纠结的表情嗫嚅着说:“那就……那就……捐20吧!”这个数字一出口,吴个已经在心里把曹满意骂了三遍:好你个铁公鸡!你和你老婆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就万把块钱,你捐20!真是千年铁树难开花!但他嘴上却这么说:“多少也是份心意。”

吴个刚躺下看了几页《当代》,“快嘴”刘艳丽来了。刘艳丽四十多岁,标准的中年妇女模样——富态,嗓门大,话多,泼辣。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嘴快。她特别符合“话多且密无重点”这句话。如果开会讨论某个问题,一旦刘艳丽插进来,半个小时内谁也没法插进一句嘴,所以只要有她在所有人连同沉默寡言的赵鲸也争着把话说完,后来校长也嫌她说话浪费时间凡事干脆变成举手表决,大家的耳根子总算才能清净点。即使这样,刘艳丽依然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比如104宿舍,大家一见她来马上找各种理由走掉,时间一长她也就知道年轻人不怎么待见自己,转而去老年教师中“奋战”了。

吴个噌一下坐起来,惴惴不安地问:“刘老师,您有什么事?”刘艳丽倒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说:“如果我给朱依依捐赠了,她能不能知道是我?”吴个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如实说道:“有时候能看到,有时候不能。”接着又试探地问:“您是要给朱依依捐款吧?如果不会我可以帮你。”刘艳丽皱着眉头问:“肯定能看到?”吴个无奈地说:“这个我真吃不准。”她“哦”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吴个心里想:雷锋助人不留名,可没想到冒出个要留名的“雷锋”来!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住校生下了晚自习的时候,吴个终于见到了消失了一下午的柳如梅。她果真烫了一头桃红色的卷发,显得脸蛋越发得圆,但可惜皮肤黑了点、松弛了些,始终不能触及唐朝美女的风范。但配着一身绣着祥云的红色长衫,倒也别有一番风韵。她站在自己宿舍门口,享受着来自曹满意、刘艳丽、张素素的夸赞,曹满意不甚灵光的脑袋还冒出了这样一句有品位的话:“真像是春天里一株热烈的桃树!”有意无意地,柳如梅错过了要不要给朱依依捐款的讨论时间,错过了吴个发起的给朱依依捐款的问询,而当她回来时一切已趋于平静,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由自己的魅力引发的另一场热烈的讨论。

吴个当时正停在操场里唯一一株小桃树跟前,不知道是由于受其他树的排挤,还是由于光照的不充足,相比起田野里、山上的桃树来,它才露出了几个粉嫩粉嫩的花苞。吴个凑近闻了闻,还没有什么香味,于是就上楼去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