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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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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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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包松子

‌ 亲戚送我了一包松子,是经过烘烤的熟松子,真空包装,一斤装。从印制包装的色彩空隙能看见里面的松子色泽新鲜,颗粒均匀、体型饱满,大小适中,可以看出这是当年的新松子加工的。

‌松子做为一种珍贵的干果,不仅是一种美食,还可以强身壮骨,美容养颜,滋阴养液,补益气血,润肠通便,软化血管,常吃益寿延年,是一种上等的保健食品。

‌我用剪子把包装袋剪开一个小口,松子那馥郁的芬芳便从袋子中涌出来,倒出十几个攥在手中,在耳边晃动,可以听到松仁与壳的撞击声——成熟的不错。松子是加压烘烤并经过骤然减压的方法加工的,松子上都有一个开口,享用时非常便利,轻轻一扒,壳就开了,露出光洁、细腻、泛着油光、散着浓香的松仁。吃一个神清气爽、吃过后口齿留香。

‌放下松子,手上的芳香还能留存挺长一段时间。

‌人们爱用“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来赞美教师;其实你如果用送人松子,手有余香,来赞美林区工人,我觉得也恰如其分。

‌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是关爱备至的。松树也是这样,她会用自己身体分泌出的精华物质——松脂,涂满松子的胞衣——松塔,用以保护松子免受病虫害,保护还在发育的松子不被鸟雀啄食。松脂是芳香的,松子在胚胎中就与芳香相伴,芳香浸入了的躯体,融入了基因。

‌小时候我们往往是用帽子装松子,这一包松子也有一帽兜吧。

‌那时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我们经常参加苗圃播种和春季造林。我们男孩都是用帽子兜着松子,把松子大头朝上,小头朝下,一粒粒放入苗床的细土中,覆上土,盖上草帘,洒水。过一段时间,嫩弱的细芽带着稚嫩的清香,顶着松子壳的小帽,怯怯地从泥土中钻出来,像一个充满了好奇心而又聪明、顽皮的孩子,打量着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

‌经过两三年苗圃的培育,松芽长成铅笔那么长,圆珠笔芯那么粗的小苗,就可以载植到山坡上去造林了。

‌春天,我们拎着叫做苗木罐的小铁桶,桶里装着根部浸在水中的松树苗,身体包围在松树苗的清甜的芬芳中,跟着林场工人去造林。大人刨坑,我们载,“三埋,两踩,一提苗”,那一株株带着松脂浓烈芳香的幼苗,就迎着春风,向着阳光,扎根在肥沃的山坡上了。收工回家后,洗了几遍,手上还留有松树幼苗的香味。

‌当时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跟着大人去植树造林,走出好远,拎着装着水和树苗的苗木罐,翻山越岭栽植树苗,劳动一天也很累。好在人多热闹,新鲜好玩,有老师领着,每人每天还有一粒从卫生所领来的薄荷含片作为奖励。薄荷的清甜和松苗的芬芳,香甜了一群少年的半个春天。

‌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载的小苗如果没被砍伐的话,也该长成大树了,丰年时,树冠上也能结成几十个松塔。这一包松子,如果当时没被烘烤,而是种植成树苗、以后长成大树,可以覆盖一大片山岗,每年可以采收好多松塔。

‌就如玉米长在玉米棒子上,松子也是长在松塔上的。这一包松子,恐怕须要打十几个松塔才能选出这些优质的松子。

‌打松塔可是一项艰巨工作,要爬树,还有危险。过去有首歌中唱到:“樱桃好吃树难载,不下苦工花不开”。我倒觉得“松子好吃塔难摘,不冒风险摘不来。”

‌采松塔,即是体力活,也是个危险的工作。树龄比较少的人工林好办一些,树不算太高,也不太粗,枝杈多,攀爬上去不太费力。但是结着松塔的顶端很细,也很脆弱,要想够着松塔,就要爬到树顶。晃动的树冠, 柔弱的顶枝,稍有不慎就会从十几米的树上摔下来。那些身手不太好,胆子比较小或不愿冒险的人,往往不是用手摘松塔,而是把结有几个松塔的几厘米粗的脆弱的树顶掰折。在打松塔的季节,当你听到松林中那咔嚓一声响,就意味着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松树,顶部就被人折下来了,这棵树就失去了发展的方向,直到上部重新长出一个新树顶来。只是几年之内,这棵树不能结松塔了。

‌原始森林中的松树,粗壮、高大,出产的松塔比人工林里的树多的多,质量也好。那一株株直气森森的巨松,“影摇千尺龙蛇动,声震半天风雨寒”,望之,庄严肃穆,如巨人,如天神,挺立在山坡上,高耸入云。每一棵都有几十米高,光是主干就高大七八米,十几米,粗的一个人搂不过来。在这样的树上采松塔,技术性很强,危险性也很大。

‌松林里有两种树不能上,一种是树身歪斜的树,一种是长在陡坡上的树。这两种树攀爬的危险性太大,不能为了松塔送命。

‌林区人打松塔有几种办法上树。一种是使用脚扎子。脚扎子是用木料或扁铁制成的两个L形的工具,横的便于脚踏用力,竖的一边绑到小腿内测,拐角处有几个向外的尖锐铁钉。上树时两手搂抱树干,抬腿把铁钉扎入树干,蹬着脚扎子向上爬,两脚轮换,一步步爬上树。

‌另一种方法安全性稍微高一点,效率却低得多。这需两根绳索,短的几米长,结成一个绳圈,把人和树圈在一起。另一根是几十米的长绳,两端各打成一个两米来长的套,其余部分背在身上。上树时右手把绳套从树的右侧甩向左侧,左手接住,把绳套端部从绳套中抽出,套在脚上,向上移动一步。然后把圈住人和树的绳圈向上抖动一下,随后左手把另一端绳套向右甩,右手接住,从套中穿过,套在另一只脚上,再向上一步。如此重复操作,一步步爬上去,到了有主叉的地方,把绳子挂在树上。主叉往上树叉多,树身也细一些,一般就不用这种耗时费力的办法了。

‌还有一种上树法,就是什么都不用,直接上。这需要身手敏捷,反应敏锐,胆大心细,经验丰富。

‌树木在生长过程中,早年的小叉会逐步干死、枯朽、脱落,这些脱落的树叉会在树身上留下一个小茬,小茬往往很小,一般只有一两厘米长,一厘米左右粗细,但很硬、很结实。这是松树对自身成长史留下的记忆。有的树在一定高度还会偶尔长出一两个极小的新叉,就像人成年后喜爱回忆童年往事一样。这些微小的新叉往往只有筷子般粗细,尺把长,但很坚韧。上树时,寻找树身上的小茬,手攀脚蹬,往上爬。说是手攀脚蹬,实际上是非常小心的,要用手指尖和大脚趾内测,小心翼翼地轻柔地用力 ,稍稍使劲猛一点就可能把小茬折断。有一次,我在离地面八米高处踩折了一个极小的干树茬,幸好当时抓着一个筷子粗细,一尺来长的小树枝,这根柔韧的小树枝承载了我一百多斤的体重,让我没从树上摔下来。

‌上树的过程虽然凶险而劳累。上到树上,心情却出奇的好。

‌站在距地面几十米高的大树上,犹如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心情格外豪迈,舒畅,感到心胸和视野一样的开阔。这和坐在飞机上或站在高楼上的感觉不一样。仿佛自己就如盘古一般,伟大,孤傲,屹立于天地之间。想唱,却找不到与此情景适合的歌曲,于是,天地间就会响起一声声长啸,“啊,啊,啊”,“嗷,嗷,嗷”,此起彼伏。

‌扶树干远眺,翠绿的馒头状树冠一个个紧密相连,覆盖了整个视野。如同铺了一块巨大的翠绸,翠绸上洒了一层松塔,在山风中起伏、摇荡。近峰如丘,远山如浪,这绿浪拍向远方,拍向神仙的家乡。

‌在林区开展智力竞赛,抢答题:“欲穷千里目”,甲:“更上一层楼”,对不起,不得分,大山里面只有树。乙:“再上更高的树”,恭喜你,加十分。丙:“再上更高的树,上到最高处”,祝贺你,加二十分。当然,这是个笑话。

‌大自然对于成功者是敬仰的。攀上了大树的顶部,远山会为你推送来一朵白云,那是山神献给俊杰的哈达。清爽的山风适时地吹来,为你拂去一身的汗水。山雀会叽叽喳喳歌唱着表扬你,就连嗓音沙哑的松鸭也会在远处为你唱几声。临近的树上,松鼠会友好地向你眨眼致意。

‌松塔都是生长在松树的顶端,或横向伸出的粗大树叉的前端,人手是够不到的。在树上打松塔,首先要系好安全带,然后使用安在细长木杆上的小小勾镰,或捅或勾,使松塔脱落。或者用手抱着树端主枝使劲摇晃,或者用脚猛跺脚下的粗枝,把松塔摇荡下来。

‌上树容易下树难,最好的办法还是使用那根长绳,跨搭在大树的一根主叉上,滑降而下。

‌采松塔的树林,大多都远离公路,甚至距离羊肠小道都很远,人们有时会在山上把松塔打碎,去除一些无用的松塔芯块和包皮,从而减轻重量,节省体力。一麻袋松塔,一百来斤重,一麻袋松子碎塔混合物一百多斤重。林区的男人和女人,有着黄牛一样的坚韧,背着沉重的麻袋,跋涉在崎岖不平,长满荆棘和杂草,甚至遍地覆着湿滑青苔的盆口大的石头的山坡上,往往要背出几百米甚至几里路远。个中滋味,不是亲身体验者是难以体会的。

‌松塔周身布满松脂,状如菠萝;有的细长,如玉米棒子,有的短粗如菠萝凤梨。松塔后部的松子长得大,成熟的好,前端的小,成熟的差。打回的松塔还要经过晾晒,敲打,筛簸去杂质,漂选留下成熟饱满的,而后再晾干,筛选分级,包装出售。

‌现在 我们国家的原始森林已经很少了,每年出产的松子当然就少,松子的价格也就更高,更显得稀缺而珍贵。这一包松子,经过了多重工序,经过了多人的劳动,变成了我手中的一包美味。我喜爱松子,喜爱松子的珍贵,喜爱松子的美味。我珍惜松子,珍惜松子的稀少和来之不易,珍惜松子背后的辛劳和安危。

‌我品尝着松子的芳香和甜蜜,回味着当年采松子的情景。我知道,人人都爱吃松子,我希望人们从松子的芳香甜美中吃出健康和喜悦、品出生活的幸福和美满;同时也能品味出林区人采松子时的欢笑和艰辛。希望更多的松子不是被人们吃掉,而是成为满山的苍翠,遍野的清香,让我们的国家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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