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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偲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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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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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走过最长的路,是回家的路

这个故事,是外婆讲给我听的。

外婆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竟然哭了好几次。

她说,她出生于1932年,生在了一个不富裕的家庭。在她5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她不得以带着一家子逃难,那时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里。当时,敌机四处扫射,周围很多百姓都被敌机射中了。她只好带着一家人不停的跑,那时候的她只想活下去。

在逃跑的途中,子弹不停地从她头上射过去,但她不怕。终于,她带着一家人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大家活了下来。那个时候,她就想:只要能活下去,那就没什么能难倒她了。

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个个都有出息,其中二弟担任了西郊公园的园区管理员。外婆也结了婚,有了三个孩子,其中我妈妈为了减轻家里负担,18岁就辍学了,打工养活自己,然后在单位里认识了我爸爸,就有了我。

我3岁以前都在爷爷奶奶家住,3岁那年父母自己买了房子,我们就搬到了自己家,更巧的是,外婆家离我们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那时,我在我家附近的幼儿园上课,而我父母又要上班,所以就让外婆接我上下课。

外婆还记得我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情况,那天,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我了,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希望我记下她最美的样子。她先是去理发店烫了一个卷发,又特意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黑皮鞋。弄着弄着,她忘记了时间,到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已经回家了,就我还孤零零在幼儿园里。

我看到外婆特别高兴,飞快地向外婆跑过去,拉住外婆的手。一老一小就这样回家了。一路上我和外婆说了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外婆也很认真的在听。经过一条老式弄堂时,我停在那儿停留了好久。外婆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带我去里面玩。

外婆说弄堂的名字叫“石库门”,是上海的老式建筑。我怀着好奇慢慢走进了那条弄堂,只见那灰色的屋顶和深红色的外墙相互映衬着,两者在夕阳下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在那里,有一对摆摊的夫妻,还有数不清的阁楼。

我那天出于好奇去阁楼内部看了看,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发灰的墙壁,再往右手边看,是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我沿着木质楼梯向上走去,因为年代久远,又年久失修,楼梯总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慢慢走到了二楼,只见一个妇人正在水池里洗着菜。

外婆和她打了个招呼,我才知道她是外婆的老朋友。我跟着她来到了楼顶,只见那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雨棚,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有青椒,胡萝卜,还有黄瓜。我听那妇人说,她闲来无事,就养了些蔬菜,空闲时还让儿子帮忙浇水。

很快天就黑了,外婆和她朋友告别了后,就带我回家了。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又过了几天,外婆还是像往常那样来接我,只是换了一双鞋。我好奇的问外婆:“外婆,你今天怎么换成布鞋了?”外婆笑了笑,回答到:“最近天气冷下来了,我怕着凉,所以就换成了布鞋。其实你看看,也挺不错的。”

我们回家时又经过那条弄堂,弄堂里又搬来一户居民,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可能是因为怕生人吧,那人自己养了一条大狗防身。

只见那狗被关在铁门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居民。我那时候调皮,就往那狗的头上扔石头,那狗被吓的“汪汪”直叫。那人听到声响就出来了,外婆连忙向那人道歉,那人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三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我从幼儿园毕业了。同年9月,我成了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开学那天,刚好下着大雨,外婆打着雨伞到校门口来接我。我看到外婆还是像以前那样高兴,飞快的向外婆跑过去。外婆接过我的书包,带我回家了。

一路上,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叙家常。外婆还告诫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做任何事情要考虑到后果,因为我现在已经上小学了。我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但心里想着:你管我这么多干什么,你又没有这个责任。后来的我还是一样的调皮捣蛋,但直到那天之后我的想法彻底变了。

那天,我和外婆一起过马路。快到马路对面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从人行道上冲了下来,外婆本能的避开了。我那时候又想捣乱,想着:外婆这反应比年轻人还快!我不甘心,此时一个坏主意涌上心头: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我在背后狠狠的推了外婆一把。

那人眼见情况不对,就赶紧把车刹住,紧接着对着我们大骂:“什么人啊!走路不看路!下次不要这样了!”说完那人开车离开了,就留下我和外婆呆在原地。外婆什么也没说,就带我回家了。

回家后,外婆一言不发的把门关上,紧接着拿来了一根粗的擀面杖。她狠狠的打了我的屁股,边打边骂道:“你今天差点闯祸了!我没有当众教育你,是给你面子,以后还敢这样吗!”我被吓傻了,连忙向外婆求饶,说今天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外婆见状才罢手。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是第一次。以前的她和邻居相处的很和睦,有空的时候还经常去邻居家串门。周边的邻居都说她挺好相处的。也就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我的无知激怒了她,她才会大发雷霆。

从那以后,我懂得了如何去尊重人,与他人相处,而且再也没有惹外婆生气。在小学五年的时间里,外婆每天风雨无阻的送我上下课,没有拉下过一天。五年的时间教会我很多,我变得成熟了,懂得照顾人了。

转眼我小学毕业了,我在家附近上了初中。开学那天,外婆还是像以前那样来接我。刚上初一的我主动拉着外婆的胳膊,两个人又说又笑的回家了。外婆问我在学校里和同学关系处理的好吗,有没有得罪别人。我都如实回答了,外婆也挺高兴的,觉得我长大了。

但天不遂人愿,有一天,外婆因为有事没有来接我。我心里有些慌了,因为外婆以前就算有事,也会提前说好的,不会这样突然消失不见的。

我当天回家问了舅舅,原来是因为外公生病住院了,外婆不放心,亲自去医院照顾了。我那时挺担心的,但是因为学业要紧,就没有去医院看外公。

没过多久,外公去世了。在葬礼上,外婆没有表现的很悲伤,也许是小时候的事情影响了她,让她觉得生死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在回家的路上,我听到了外婆说起外公的事,可能因为她和外公是包办婚宴,所以她觉得这样的婚姻不会幸福的,但是时间改变了一切,外公对外婆的好让外婆感到了温暖,两个人坚持了下来。

我那时候年纪小,看不懂外婆对外公的感情,也许是一种责任,也许是一种坚守,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慢慢的看透了一些事情,才觉得外婆的做法没有错,因为我们经历的事情不同,所以感受也会不同吧。

时间又过去了六年,我再也不是那个无知的小女孩,在时间的磨练下,我已经变得比以前成熟了。外婆的身体也因为上了岁数,没有以前那么硬朗了。我有一次放假去看外婆的时候,发现外婆有些咳嗽。一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外婆只是着凉了(那时正好刚入秋)。后来听舅舅说外婆的病更加严重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比我想象中的复杂。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是再带外婆走一次回家的路。我把这个想法和外婆说了,外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说等她身体好一点就会陪我一起去。

过了一段时间,外婆答应了,说抽空陪我去一次襄阳公园,因为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就没再去。第二天,外婆带上了她最喜欢的折扇,和我一起去了那个地方。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个人走的很慢。我才发现外婆面容苍老了很多,也长出了很多白发。外婆解释说是平时为这个家操劳太多,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一路上,外婆和我说了很多有趣的事,其中有一件事让她特别难忘。她说我7个月大的时候特别能吃,有一次她给我切了半个苹果,结果我一口气全部吃完了。她也因此感到特别惊讶。外婆还特别提起了旧事,那时候我表哥两岁左右,她和妈妈带表哥去襄阳公园玩,表哥和我一样,也爱玩那里的小火车,但我表哥比我要聪明,因为他觉得火车头特别威风,所以外婆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外婆也拉着我的手,对我语重心长的说:“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没人应该为你做什么。不想长大,是你自己在放弃自己。我以前看到很多人碰到困难就学会逃避,但我不赞同你那样做,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获得成长。”我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

外婆这一生经历了很多事,也碰到过不同类型的人。她这一生没算白过,所以她希望我们凡事都要靠自己,做一个优秀的人,让别人看得起。

这段路我们走了很长时间,是我人生中走过最长的路。这条路上有快乐的,也有难过的,但这些我都经历了,也从中获得了成长。

很快我们到家了,我送外婆上了楼。外婆热情的邀请我去楼上坐坐,我答应了。外婆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好几年没回来,已经变了太多。我来到了外婆的房间,只见她还保留着我的东西,那是我小时候的工具箱,后来我不用了,就让妈妈处理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婆还保留着,这足以证明她对一个孩子的爱。

很快就到了中午,外婆要午睡了。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就趴在床边打了会瞌睡。很快我也睡着了,在梦里外婆还是那样严厉,我还是一样的调皮。一转眼时光过去了很多年,外婆也离开了我。

我猛的睁开眼睛,原来是这只是一场梦,外婆还在我的身边。她依然是一个啰嗦的老太太,念叨的却是我的名字。就算她已经老得不记事了,但依然在心里记着我。这是一个老人对孙辈的爱。

我又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感到了愧疚,不仅是因为我儿时的不懂事,更是因为外婆的严厉,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而此时,外婆也对我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对我的管教是希望我成为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在外婆小的时候,家里有很多孩子,但在那个时代,父母只给孩子们一口饭吃,不管孩子的生存问题。

外婆在14岁左右的时候就去烟叶厂打工,那时候

工厂的坏境很恶劣,每个人每天要上10小时的班,而外婆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树枝上的叶子摘下来,但生活远远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容易,那些无良的地主每天还要不停的剥削他们,使得很多人只能再另谋生路。外婆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所以只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后来她在生活的磨砺下变得越发坚强,也许是事情看的多了,就不会在意了。

听着她说着往事,我心里越发的心疼她,不是因为她的遭遇,而是她对事情的态度,让我们每个人都肃然起敬。

这样的人,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而我偏偏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感谢老天,让我们经历那么多的事情,让我们意识到她的重要,在我们懂得珍惜之后又将她还给我们,让我们看见这世上的善良、美好,以及那份永恒不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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