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子菜,顾名思义,就是用坛子腌制的咸菜,它是耒阳传统特产,脆、咸、辣、酸、甜,营养丰富,极易刺激食欲。坛子菜起源于远古时代,那时候人们食物不多,为度过饥荒,就选用陶罐封存鲜菜,以备应急用。经过数千年的口传心授,推陈出新,坛子菜发展为一种风味独特、品种多样的地方特产。
耒阳坛子菜不同于泡菜、酱菜等腌菜,它突出的是坛子,坛子越老菜越香。新置的坛子,只有技术处理才能使用。在耒阳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几个坛子,有的坛子传了好几代人。坛子菜的制作技术,每个家庭主妇都会,所有蔬菜能制成坛子菜,而且花样百出。以萝卜为例,就有酒浸萝卜、豆腐乳萝卜、盐水萝卜、甜酸萝卜,达数十个品类。每一个品类风味不一,却是佐粥、拌饭、下酒的佳品。 我母亲健在时,经常腌制坛子菜。一直到现在,我家里还有四五个坛子,装着父亲腌制的蔬菜。平时油腻没有食欲的时候,或者事忙来不及炒菜的时候,坛子菜就成了碗里的美味。每回吃粥,坛子菜必不可少,以至于家人讥笑我是红薯八字咸菜命。
说起来,我对坛子菜情有独钟,完全是幼时受父亲的影响。在旧社会,缺衣少食,外祖父靠一缸缸咸菜把五子二女抚养成人,父辈们便养了吃咸菜的习惯。到我出生时,“文革”尚未结束,食品供应紧张。由于物质匮乏,乡亲们平时难得吃几顿鱼。若是遇上旱灾之年,青黄不接之际,甚至蔬菜都没得吃。人们便采割山坡田野的野菜,腌制一坛坛咸菜,应对饥饿。蔬菜、咸菜加鸡蛋,成了农家桌子上的主菜。我吃不惯咸菜,总闹着要吃猪肉,父亲就给我讲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某县某村发生地震,只有三户人家幸存,一户是地主,着金砖,另两户是穷人,家中除两坛咸菜外一无所有。这时地面已找不到任何食物,地主饿得慌了,提出用金砖换穷人的咸菜。穷人甲不肯换,穷人乙认为这是天掉下来的好买卖,就换了。结果,见钱眼开的穷人乙全家人都死光了,两坛咸菜救了地主的命。这故事给我幼小的心灵很大震动,从此喜欢上吃坛子菜。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农村实行责任承包制后,乡亲们的生活得到改善,餐桌上经常能见到肉鱼了,但我依然爱吃坛子菜。那时我在十多里外的上架中学读书,每到秋冬这个学期就读寄学,每周回家一次。我们自己带大米和菜到学校,食堂只管帮我们蒸饭。我们带的菜,主要以坛子菜为主,辅以新鲜蔬菜。因为蔬菜隔两天就会馊,而咸菜放七八天不碍事。这些咸菜,都是些咸萝卜咸豆夹啦咸口老,还有咸鱼片,都是母亲腌制的,用茶油、蒜葱和调料品将其炒一遍,香喷喷的。餐餐吃,天天吃,难免就腻了,而且容易造成营养不良。我们做梦都想着猪肉。只有同学罗某的碗里经常有鱼有肉。他爸是校长,家里条件比我好多了。可他的学习成绩没有我好,做作业时经常请教我,有时作文都要我帮他写。作为回报,他就送几块鱼肉荷包蛋之类“报答”我。然而“好景不长”,有天这个秘密让班主任陈老师发现了,在做课间操时当全校同学的面点名批评。一时间,我在全校臭名远扬,成了同学的笑料。母亲知道后,教育我:“吃得苦中苦,能为人人。努力读书吧,将来有出息了,想吃咸菜都吃不到呢。”听了母亲的话,我心也释然,从此,更加发奋努力读书,各科成绩名列前茅,期期是三好学生。
就在我满怀信心要考重点中专时,初三下学期,我突发十二指肠溃疡,住进了市人民医院。医生告诉我,我的病是长期饥一餐饱一餐造成的。出院后我错过了中考,我不得不在家务农,准备复读,而那时如果重新复读三再参加中考,就不能考中专,只能考高中了。次年春,母亲病逝,家里欠下一笔债务,我不得不远走粤北山区学木工。后来,我读了两年成人中专,拿了张财会中专文凭,毕业后在城区流浪,做民工、摆书摊、卖冰棒、烧锅炉,开书店。我还经常回老家,带些父亲做的坛子菜进城吃。1995年冬,我招工进耒阳水泥厂,有了固定工资,生活慢慢好起来,竟然难得吃上坛子菜了。偶尔,父亲进城看我,总少不了带一袋他腌制的咸萝卜。吃着咸菜,不由得想起母亲,想起那些坎坷的日子。
一晃三十年过去,我依然喜欢吃坛子菜,时不时从市场上买点来吃。是坛子菜,伴我度过童年和青春岁月;是坛子菜,让我懂得生活的艰辛;是坛子菜,使我始终保持农村人纯朴的本色,无论身处逆境还是顺境,总是那么乐观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