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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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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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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头贡茶的诗味

车窗外,细雨若烟,在空中纷纷扬扬。峡谷两边,青山如黛。正当采茶的美妙时节,我又一次来到江头茶场,来到这个充满诗味的地方。

犹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我组织耒阳市作协会员到江头茶场采风。当时,茶场初建,设施不全,道路崎岖不平。眨眼间,五年过去。我受文联委托,牵头成立耒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并率领二十多位会员来到江头茶场。人,还是那批人,依然是熟悉的文友;路,还是那么崎岖,却换成水泥路。山,还是那么葱绿,林壑幽深。野花随处可见,怯怯地探出头,望着这群不速之客。一片长白絮的茅根花,摇摆毛茸茸的小尾巴,在山风吹拂之中,翻滚着白浪,朝我们涌来。车至山顶,清澈的湖面跃入眼帘。到处都是绿,绿的茶叶树,绿的青草,绿的湖水。湖呈凹形,湖水清澈。翠绿的山,静谧的水,相依相伴,相缠相绕。茶叶树呈梯形,波浪一样延伸在山坡。山顶,新建的制茶厂大气美观。山脚,蜿蜒的水泥路,连着几栋平房。湖光山色,杨柳下,掩映着新建的别墅,给这诗的意境增添几分真实,引人浮想联翩。

提起耒阳江头贡茶,可追溯到秦朝,有两千余年历史,比现在的湖南四大名茶君山银针、沩山白毛尖、黑茶、北港毛尖的历史更悠久。据清光绪年间编撰的《耒阳县志》记载,当时移台山上,仅有茶树九棵,生于岩石之间,枝繁叶茂,农历二三月间,山中终日云雾萦绕,适宜茶叶生长,被誉为江头云雾茶。东汉,蔡伦回乡推广造纸术,到江头采摘一担云雾茶,由茶师手工秘方炒制,密封送到皇宫。皇上品尝,茶味醇厚,香气浓郁,经多次泡饮仍汤色清澈,回味无穷,由此龙颜大悦,把江头云雾茶钦定为贡品御茶。当地官府在江头及周边山区大力推广种植贡茶,每逢谷雨时节,官府组织黄花闺女,敲锣打鼓,狮龙上阵,开坛祭祀,开始采摘贡茶,热闹非凡。到唐宋时期,江头贡茶年产愈千担,畅销南方数省。相传唐代文豪韩愈两次贬官,五过耒水,曾经沿敖河登东岸,慕名赶往江头,从茶农家中收购贡茶带回家中珍藏。江头贡茶纯而不淡、浓而不涩,幽香绵长,北宋苏轼也爱饮,欣然写下“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支斜更好”的诗句,赞美江头贡茶。苏轼是否到过耒阳江头,我无法考证。他曾与苏辙一起发配永州,兄弟俩游历耒水流域,写下“灵区有异产,化国无潜珍”的诗句赞美郴州。北宋文学家张耒、秦观、黄庭坚都是苏轼的弟子。我一直好奇张耒这个名字,不知与耒水有没有关联。秦观却与耒阳有过缘分。他贬居郴州,经过耒阳,经常徘徊在耒水上游的郴江河畔,品着江头贡茶,怀念一个相好的歌妓,在伤感落寞中写下千古绝唱《踏莎行·郴州旅舍》。这首词,苦闷中透露出迷惘,在凄迷里书写着幽怨,苏东波非常喜爱最后两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将它题写在扇面上,并仰天长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大家兴致勃勃,支撑着小花伞在观赏美景。茶场形如碧螺,浮云,烟雨,茶树,艾草,倒映入湖水。可惜雨水淅淅沥沥,越来越大,我们意犹未尽,来到制茶厂办公楼开会,安排部署搜集、编撰《耒阳民间故事集》有关事项。会后,茶场老总刘海坚在左手臂受伤的情况下,赶来看望我们。刘海坚是本地人,提起茶的历史和特点,如数家珍。他说,耒阳茶叶,品种有二,一是绿茶,二是竹山茶。绿茶叶细嫩,煮食味色俱佳,能消食,能化腐,能解酒,能除腻,能去毒,功效多多。江头云雾茶便是一等一的绿茶,好茶、香茶。这里土壤湿润,有机含量丰富,种植的茶叶树,树冠直径两三米,叶嫩,味醇,淡香,入口不涩。年年谷雨,茶树长出软柔柔的细叶,尖牙肥壮,色泽黛绿,晴日下采摘,方为最佳时机。这时,从附近传来袅袅的女声,唱的是《采茶歌》:“采得茶来秧要黄,头遍采茶茶发芽,手提篮子头戴花。姐采多来妹采少,采多采少早回家。二遍采茶正当春,采片茶来绣手巾。两头绣的茶花朵,中间绣个采茶人。三遍采茶忙又忙,丢了茶筐去插秧,插得秧来条要老,采得茶来秧要黄。”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采茶女工在茶树下拍照,欢唱着歌谣。可惜,我们未能碰上采茶的热闹场面。

刘海坚原本开煤矿,二零零八年转型打造贡茶品牌,融资八千多万建成这个规模宏大的茶场。目前,有茶叶林两千亩,果树林四百亩果树,还栽种了三千亩油茶树,建成一个养猪场,湖中养鱼,集种植、养殖、制茶、观光、休闲多种功能为一体。刘海坚带我们参观制茶厂。二零零九年我们来时,制茶厂尚未建成,只有一个制茶车间,设备设施简陋。如今鸟枪换大炮,实现了机械化,有固定工人六十多人。采茶季节,前来务工的多达三百人。会客室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刚泡好的茶叶,清香扑鼻。捧茶在手,细细品味雨雾中的绿水青山,我想起唐代著名高僧灵一的诗:“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灵一禅师人品高洁,戒行精严,诗歌造诣很深。这首诗是他与信徒元居士在青山潭饮茶时所感。他们隐居山间,饮茶论道,谈论佛法,云雾缭绕,清泉流淌,朝逐野鸟去,暮伴白云归,在山水情趣中陶冶性情。据说佛家人在行香、坐禅的间隙都要喝杯茶,称为“茶禅一味”。但禅堂里的茶,绝无半点风花雪月,大家都在与烦恼、妄念斗争,与迷雾、昏沉抗衡。茶,暗香悠远,沁人心脾;人,孤高清远,不染纤尘。江头茶场没有木鱼声声,没有禅堂,在远离世俗喧哗的山水间,茶香同样净化心灵。“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置身茶场,手捧茶杯,油然而生一种空灵的诗意。

中午雨停,太阳出来。我们满心欢喜漫步在茶场,绿山怀抱绿水,湖面倒映茶树。鸭子自由自在地浮在湖面,时不时发出咯咯地叫,惊飞茶树上的鸟儿。同行者,有饱经沧桑的老作家,有刚出大学校门的文艺青年,有知名诗人,有业余作者。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时代,文学已经走向边缘化,痴迷读书写作的年轻人不多了。在某些人眼中,我们也许属于另类。人生之旅,重要的并非目的,而是一路走过的风景。不忘文学的初心,守住宁静与恬淡,带着“禅茶一味”心境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下午回城,送了两包茶叶给父亲。父亲步入耄耋之年,从不喝酒,晚年把烟都戒了,只爱喝茶。父亲喝了一辈子的茶。从我记事时起,父亲喝茶用的茶罐、茶杯换了一件又一件。他喝茶,素喜由浓而淡,通常只是一杯,从早到晚,只是添开水,不换茶叶。浓时,香郁中带点苦味。添了几遍开水,慢慢就不涩,反倒有点甜。到了夜间,茶水寡淡,茶香全无,他依旧喝得津津有味。我曾问父亲,为何不换茶叶呢?父亲答曰:“古人都是这样喝茶的。”我未读过《茶经》,想象不出古人喝茶的雅象。对父亲来说,喝茶是一种习惯,受益终生。我想,父亲高寿,至今耳聪目明,看书报不用戴眼镜,定然与毕生喝茶有关。

受父亲的影响,我从不抽烟,亦不喜喝酒,偏爱喝茶。这几年喝得最多的是江头贡茶。无论是在办公室上班,还是晚上在家读书写作,总会泡上一杯江头贡茶,品着满杯的诗意与韵味,人生如茶香绵长。

(说明:本文作于2014年春,曾经收入朱文科散文集《七彩耒阳》,团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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