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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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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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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虫

(一)

我的家乡,有一种虫子名作吊死虫的。形似蛐蛐,体型略小,嘴巴处带一抹黄,见着时常用胡须状的触须挂死在桔树丫上。相传为父母早逝,寄养在外婆家,极不受待见。一次饿极,偷偷煮食了家里一枚鸡子,被外婆拈着棍子一路追打,逃至桔树下,心中凄冷,遂上吊而死。

“你看,嘴巴上还留有蛋黄的印子呢。”母亲说。

母亲是在摘花生告诉我们的。南方九月,天气仍热。地里花生成熟了,一捆捆抱至桔树下,你占一棵桔树,我占一棵,就着树下荫凉将花生一把把摘下来。卖花生的钱,正好交学杂费。这时,我发现了树下可怜的虫子,问母亲名字。母亲解释完,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时代的我感到原野秋色中传来一股莫来由的寒意。

 

(二)

我家老屋的后面,是一排树。树的后面,住着阿良一家。

阿良与我同岁。

我和他小学一起上,中学一起上。到高中的时候,我考进了县重点高中。他没有。

九月开学前一个夜晚罢,我在灯下看书。几只秋虫,就在后窗的墙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吟唱。

“卟,卟。”窗外传来什么声响。

我支起耳朵聆听,声音消失了。秋虫重新吟唱起来。

“卟,卟。”声音再次传来。

我贴纱窗往外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手握柴刀,正闷闷的斫着后窗下的树。是阿良。

他说,家里人准备不让他读书了。读县里的重点高中还有点前途,可能考上大学。读镇里普遍高中,基本白花钱。于是,家里想让他和哥哥一样,去沿海地区做沙发,不想让他读书了。

我默然。

后来,我进县里高中读书,顺利考上大学,毕业进部队,做了军官。

他没有辍学。进了我们镇上的普通高中,据说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考了两年,没有考上大学。第三年降低报考志愿,进了西南一座城市的师范院校。毕业当了老师。

我们很少碰面,也少联系。

 

(三)

二十多年过去了。

前段时间,有人申请加我微信,是阿良。童年时的伙伴终于能联络上,我非常高兴。人到中年,周围能说话的逐渐变少,小时知根知底的伙伴,应该什么都能说罢,想想都温暖。

“你现在哪呢。”我问。

“我现在武汉##学院读博士。中间抽空回了趟老家,问你哥要来的微信。”言语中带掩饰不住的骄气。

“哟,混不错啊,都读博士了!厉害!”

“还行吧。听说你转业了,在哪家单位?什么级别?”

我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会,说,“我在这边考试教育学院也有个小职位……对了,你现在在北京有几套房?”

“没那么大本事!还几套。”我笑着回。正想接着说,有一套就不错了。他很快发来一句:

“嗯,北京房子是太贵了,后面再想想办法吧。我这边也不便宜,前段时间买了套,一百多平,比以前住单位分的小房好多了……”

我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味,问边上媳妇,这什么意思。

“还用想!你们年纪一样大,从高中开始,你就领先人家两年。现在人家读博了,当了小领导,买了房,觉得有底气了,过来压你,把气挣回来呗!”媳妇说。

我一阵愕然。没再回他微信。

车、房,职位,其它名利种种,多年不见的童年伙伴,见面就聊这些,并夹杂一些莫可名状的味道,让我心中生起淡淡的哀愁。同时,我总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秋夜,一个少年手握柴刀,在窗下“卟卟”的斫着树,几只秋虫在边上的墙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吟唱。

都以前的事了,那时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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