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患的病只有故乡能治（外四首）

漂泊患的病，只有故乡能治

你想想看，病症已显

孤独的球体，悬在举头即望的天空

加班后，你的脚步声清脆

像水滴

要把时间的地板砸穿

你疾入小巷，写字楼的清影

如山峦崎岖在一深一浅的足下

蜷在叶子般的床上，你是只疲乏的秋虫

被黑夜的洪流掀翻倾覆

故乡的景物自梦境的疮口鱼贯而入

清醒之余，你想起母亲的那句念白

孤独的球体挂在不眠的檐下

人世凉薄，它是最明亮的灯笼

流淌的声音总引人怀念

电话听筒前，母亲的话语

像雨滴坠入我的耳潭

我知道这潭水够深，能

融下故乡传过来的任何声音

它曾装过几次父亲漫骂的声音

木窗外侵晨芦花鸡鸣的声音

风在草屋顶降落的声音

积雪在足下骨骼折脆的声音

麦子在雨水的洗礼下拔节的声音

蟋蟀隐在烟囱根唱歌的声音

而今旱季是异乡的常态

我要这潭水不干涸

我就要装下更多故乡的声音

我就需要电话那头的雨季不停歇

异乡的潭水，需要这太阳雨

故乡是一幅静物画

平原上，每栋房屋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像母亲亲手调挪的家具，散发熟稔的气息

杨树榆树栾树垂柳树，每棵树都需要停止生长

不会增高也不随岁月矮下去

打在面颊上的，每道阳光都需切合情绪

也照着长长的陋巷：杂货铺、米面店与卫生所

你出现在那里，被父亲派去打酱油

水泥路上，你跑几步就跌下去，水沟锈绿

嘎嘎嘎，惊起浮在水面的鸭子成群

手掌在流血，你瞥见就哭，哭得好厉害

边哭边爬起来，为什么水好绿？

三心二意的小样子，与今天的你一样

只是那时每个景物、动作与言语

都必须静止下来，都是你组装故乡的部件

都是一次性的，易磨损，不可更换

未下雪的北京不能叫故乡

故乡的景物，都有确切的位置

不能变动。雪在天上，卷帘般降落

细密舒缓，像蒲公英因秋风起伏

寻家门不遇。大白杨树枝在颤动着

居中摇滚，衬着无际的平原白

微痕一线，曾托举着夕阳的红与天空的蓝

地下的万物，尽是春天沉眠的子民

蛰伏的拳头，来年一春好雨

就擎出地表。我曾在那无垠中放浪奔跑

似稚嫩的黑点被探索的欲念

滚动成线。深浅的脚窝在岁月的河流中

渐次融化。那些干净的纯真

都淹没在异乡掺沙夹泥的黄土之中

溺水的鱼

河水自窗棂涌进这立方体的池塘

孤独的鱼儿，沉默着

一千公里外的网，捕捞到了他

瞧瞧这水漾漾的人世玻璃缸

很咸。岁月会挤出鱼儿体内

每一粒想隐藏的盐

是你多不想品尝的大海

好疲倦！为何你还未被这河水溶化掉

月亮是夜海中跃上潜下的一条银鱼

人定寤寐，你不要去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