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千米的隧道,我马上到家了。
昏暗的隧道不长,我很怕,小时就这样,一直没变过。
我前面不远处,一人骑车倒地,一动不动。我远远地看着,没有犹豫,迅速加速,我目视前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不见为净。
咔哒,我的车链子断了,缘分。
我走近躺着的人,女孩,一个身材很紧致的女孩,和我女儿年龄相仿,她面色惨白,嘴唇发青,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掏出手机,拨打120,信号不好,打不通,我的心脏瞬间跳的厉害。
我在社区学过成人心肺复苏,考核通过,拿了红十字颁发的急救证,但考核时救的是假人,现在是真人,还是个女孩,昏暗的隧道,孤男寡女,我说不清啊。
心肺复苏,黄金时间四到六分钟,我要迅速做出判断,超过这个时间,也许这孩子这辈子就完了,死马当做活马医,我迅速摆正自行车,把手机挂在车把上,打开录像功能,我能不能救她不一定,但录像一定能救我。
我轻拍她的肩膀,姑娘,美女,能听到我说话吗?美女,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没反应。
我凑近她的鼻孔,看她的胸腹,没有呼吸。
我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摸她的颈动脉,没有脉搏。
我继续说,我现在判断你是心脏骤停,我要对你进行心肺复苏。这些话,说给自己,让我建立一个急救者的信心。
我按照医生说过的急救要求,跪在女孩胸部一侧,凉,冷,疼。我解开女孩的外衣,女孩身上的香水味和热气瞬间笼罩着我,香香的,有些呛。没办法,胸部按压必需解开外衣,甚至内衣,这些话,说给自己,说给录像。
嘿,干嘛呢?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我身后。
我说,正好,您赶紧到隧道外面打120,顺便看看有没有AED。
什么叫AED?
就是自动体外除颤仪。
中年男子将信将疑地走出隧道。
我开始做胸外按压,01,02,03------我大声地数数,三十次按压外加两次人工呼吸为一组,一组结束看患者反应,如此往复。
我拿出新口罩盖在姑娘的嘴上,往她嘴里大口的吹气,口罩很厚,我吹的费劲,她还是没反应,我老脸通红。我心里很不安,姑娘,对不起啊,救命要紧,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你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我女儿也很漂亮,如果有一天有人像我这样救她,我不会怪他……你明白吧,你也不能怪我……
两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这大白天干嘛呢,耍流氓!不是吧,是不是急救啊?
急救还脱人家衣服?!没准儿是医生?嘿,您是医生吗?!
我懒得理她们,随口说了一句,是。
中年男子跑了回来,120一会到,你说的那个什么AED没找到。
没有AED,只能靠我自己了。120救护车到来之前我要不停地做胸部按压和人工呼吸,我感觉我的体力有些不行了,心率也在加快。胸部按压靠的是腰腹和上肢的力量,我真怕坚持不下去,当时考核时,我记得我做了三组就不行了,现在我已经做了五组-----
我的电话响了,是我老伴儿,中年男子替我打开免提接听,信号还是不好,我说,过会儿就到家,在救助一位患者。老伴儿说,我说老朱,你神经病啊,你只是个厨子,又不是医生,万一救不了怎么办,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老伴儿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隧道,我示意中年男子挂断电话,我体能在透支,我不想再有干扰,我要把该做的做完。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我让大家不要围观,那个妇女说,你不是说你是医生吗?怎么电话里说你是厨子啊。
我已经没有力气和她解释了,我说,谁还学过急救,过来帮我一下。
没人回答,围观的人在用手机拍照、录像,我说,哪位再辛苦一下,催催120吧。
已经做到第十组,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绝望地触摸女孩的颈部。
她微弱的脉搏在跳,嘴唇由青变得红润,眼睛没睁开,眼球好像动了一下,好命。
我迅速地给她盖上衣服,我不想让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她裸露的上身,我不想让她知道一个老头给她做了人工呼吸,我想早点离开,可是救护车还没到,我努力地想站起来,膝盖无力,我倒在她身旁,我的心脏也越跳越快,我躺在地上,闭上眼睛默数,01,02,0……3,0………,我的手冲天保持着胸部按压的姿势……
救护车的警笛声传来,悦耳,好听。
救护车越来越近,车灯照着围观的众人,这些人的脸上,有恐惧,有希望,有质疑,有欣喜,有兴奋,有佩服。
恍惚中,医护人员把女孩抬上救护车,一名医生准备给我做心肺复苏,我想起学习急救时一名医生引用外国名医的话,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昏暗的隧道不长,我不怕了。当然,希望医生在给我做心肺复苏时我也能像那个女孩一样醒过来。
——完——
2023年第01期《百花园》杂志首发《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