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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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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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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莲溪

明清时期,古老的莲蓉村,逐步被蟇塘桥、黄石街那边北迁过来的华氏族群所占领,地名也改称北七房。由于人口众多,逐渐形成了热闹的街市。街东有座莲蓉寺,整天香火缭绕,寺的南面,有条大河,古称莲溪,蜿蜒曲折,自东向西奔流了五百年。

河面上船来船往,川流不息。河滩上,是最热闹的地方,天蒙蒙亮,棒槌声就梆梆作响,妇女们边洗衣服边招呼着,家长里短中揭开了一天的序幕。太阳慢慢升起,只穿一条短裤的懒汉,光着上身,赤着脚,睡眼朦胧地来洗漱,用手掬一口河水,牙漱了,脸洗了,晃晃悠悠回家睡回笼觉。一会儿,挑水的老头来了,小扁担上吊着两只大水桶,哼着小曲,直到把自家的水缸装满。远处,勤快的精壮汉,同样光着膀子,肩上搭块汗巾,挑一担粪桶,在自留地里浇灌新栽的菜苗。

莲溪,其实是条宽阔的大河,风来时,也波涛汹涌。夏日炎炎,河边的风有了水的凉意,晚饭过后,石桥上、河岸边,到处聚满了乘风凉的人。

邻近的姑娘和小伙们,喜欢成群结队地来莲溪游泳。清凌凌的河水,经过太阳的照射,变得暖暖的。深处的水比较凉,但在那个没有空调、没有淋浴的年代,再没有比这个天然的大浴池更舒服的地方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憋了一天的“皮猴子”迫不及待地跳进河里,一边戏水,一边大呼小叫。小丫头们拿只拗手(洗脚、汰屁股的木盆,盆上有个把手),在河边边上做“沿江土婆”(一种只能在河边游的小魚)。那时没有游泳圈,初学会的人怕呛到水,把家里的门板扔在河里,扶着游。也有特别胆小的“岸鸭子”,被骂骂咧咧的婶子一把颈皮捉到河滩石上,按住头,拿个瓢舀水浇,再用肥皂揉洗。农村里的大娘子手脚重,汰个头,泡沫飞溅,辣到眼睛了,“岸鸭子”哇哇直叫。洗了头,还要被按在水里洗身体,裤叉和汗衫,自然也要剥下来,顺手洗干净了带转去。可怜的“岸鸭子”,脸皮通红,一块旧毛巾遮住了小鸡鸡,光着屁股逃回家。

河上有一座石桥,叫莲蓉桥,据说是用惠山上开凿下来的巨石筑成的,高大,厚实,在我小时候的心里,十分伟岸。艺高胆大的小伙子,站在高高的石桥上面,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往下跳,身轻如燕,动作潇洒,看得小孩子眼热,姑娘们阵阵尖叫,出足了风头。跳下水后,如果有船驶过,有胆大的奋力攀上过往的船只,一手搭住船舷,乘风而下好几里,再搭逆向的船回转来,如浪里白条,说不出的舒畅快活。

大河里充满了欢乐,但也有令人胆寒的时候。全忠家的两个男孩,哥哥八岁,弟弟七岁,也偷偷爬上了桥头。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水,小腿肚子打颤,但是,谁也不想做个胆小鬼呀,那会让人瞧不起的。一咬牙,哥俩就学着帅小伙的样子往下跳。结果,哥哥落在了过往的水泥船上,幸好船仓里装了满满一船的砂子,仅仅跌断了腿骨,船老大紧急靠岸,背起孩子赶往街上的诊疗所。慌乱之际,没人注意一起跳下去的弟弟,直到跌断腿的哥哥提到了弟弟的名字,大人们才去找寻,却再也找不到弟弟的踪影。闻讯赶来的全忠急得直跳脚,他的老婆瘫在河边嚎啕大哭。村民们多次去打捞,可是,大河茫茫,哪里去找啊。两天后,往东几里的新开河,浮起了孩子的尸体。全忠的老婆呼天呛地,却再也唤不醒自己的孩子。街上算命的瞎眼老婆婆说,那个枉死的孩子已经变成了“水老鬼”,非得拉个人垫背,才能转世投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敢到桥边去游泳,更没人去跳水了。要命的莲溪,滔滔不绝,一路向西,直到那高耸入云的砖窑下面,才拐弯向北,流入北塘河。

在那个年代里,孩子都是散养的。大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关乎于温饱,哪里有时间去管教孩子呢?记不起那时候农村里死了人是火化还是土葬,但我却清楚地记得,那个死去的小孩,是装在用稻草编制的象摇篮一样的箩筐里,放在门板上,用颜色尚鲜艳的旧的红被面包裹着,抬到自留地里埋葬的。因为穷,连一口薄板棺材也用不起。可能也因为年龄小,算夭折,连个坟包也没有……

莲溪的水啊,并不一直温婉多情。有时风平浪静,有时风高浪急。淳朴的故乡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河两岸,有快乐,也有悲伤,即使遭受过无数苦难和挫折,也从未熄灭过心里的希望之火,依然生生不息,充满活力。故乡的莲溪,一如我的乡愁,日夜流淌,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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