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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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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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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周家巷

无锡北门外,有一条古老的大运河,运河边上,有我的故乡周家巷。2022年,前洲街道友联村整村拆迁,我的老家周家巷随着老祠堂的倒塌,倾刻间成为历史。

古时候的周家巷,属于莲蓉村。建国后属北七房乡,1956年起曾短暂属于和平高级农业合作社,1958年成立前洲人民公社后归北七房大队管辖,直至1962年,才从北七房大队划出,与诸巷、祠堂巷、陈巷、三保巷、黄天宕等6个自然村组成诸巷大队,1983年改称诸巷村。当时约三百多户一千多人口。2001年8月,诸巷村与小桥头村、甘科头村合并成为友联行政村,从此,周家巷成为友联村众多自然村中的一个。

听老一辈人讲,周家巷上周氏祖上属于玉祁槽坊周家祠堂,有四个亲兄弟,数百年前结伴来到古莲蓉村,后建周家巷分祠。祠堂建在小河边,解放初期曾经办过群胜小学,我小时候称为诸巷小学。祠堂后期成为村里的幼儿园和老年活动室。

悠悠岁月,周家巷百年苍桑,如今一片废墟。想当年,也有人才辈出。周树图,新加坡国立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周伯衡,上海市少云中学初始人、高级教师;周仲衡,上海中波轮船股份公司董事、高级工程师;周品兴,中国上海国际技术进出口公司党委书记、总裁;周品泉,建国初期北七房乡农会主任、群胜小学创始人,前洲中心小学首任党支部书记。

儿时的记忆,周家巷和祠堂巷都在小河边打谷场周边。后来,从橡胶厂门口的小桥头一直到周家宗祠门口的小河塘,都称为周家巷。周家四兄弟及其子子孙孙,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从几间破旧的泥瓦房到后来上百户聚居的较大规模的村落,历尽了千辛万苦。解放前靠几条小河浜和周围几十亩薄田,还不能解决温饱,很多人只能离乡背井外出谋生,其中去上海的居多。

我爷爷读过书,在私塾教书,经常去上海贩卖洋布,赚一些辛苦钱,解决一家老小的温饱。却被伪保长举报为有钱人,日本人把我爷爷捉去,关在青阳小学,通知家里人必须在三天内交足钱粮,才能放回。可怜我的奶奶和父亲,实在没有能力如期凑齐,结果爷爷从此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恨的日本鬼子,把我家推向了贫穷和痛苦的深渊。

我父亲16岁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二叔也不得不11岁就去上海当佣人。好不容易熬到解放军过江,父亲凭着念过书,种过地,成为周家巷最积极的农会干部,刚解放就入了党。父亲利用周家巷祠堂作校舍,去城里招募了几个老师,创办了群胜小学。群胜小学初期,老师是没有工资的,到年底每个人分几斗米。

我母亲18岁就到群胜小学教书。娘家在无锡城里,高中毕业后急于下乡找工作。由于性格开朗,能唱会跳,深受师生们欢迎。住在祠堂里,不会做饭,只好轮流在老乡家吃饭。晚上点个煤油灯批改作业,结果高度近视,戴的眼镜比瓶底厚。母亲在群胜小学时间不长,婚后一直在北七房小学,从教38年,直至退休。

家里人口多,父亲在北七房乡工作时,在街上分到两间房,我们兄弟姐妹和奶奶跟着父母一起住。周家巷上的祖屋,给两个叔叔住。

大哥一边帮生产队放牛,一边上学念书,高中毕业后应征入伍。大姐、二姐下放在周家巷务农。二哥、三姐和我还在读书。那时的生活十分单调,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吃饱了就很开心。

父母亲虽然都有工资,但人口实在太多,粮食总不够。记得开饭前两个姐姐经常不开心,总被奶奶逼着先吃两爿山芋,这样可以少吃点饭。洗碗、刷锅总有人抢着干,估计能弄点锅巴、剩菜吃吃。

生产队里最起劲的事情,应该是农忙时开夜班,结束后吃小夜饭。手脚麻溜的女人负责烧,往往是菜粥,加上一锅焖山芋,舍不得吃的可以带回去给孩子。有时也炒点黄豆或蚕豆,偷偷喝点老酒。喝了酒的男人容易激动,经常要评论村里哪个大小姐的胸脯高,哪个大娘子的屁股大,恨不得要去摸上一把。醉了,还打架,第二天一早上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逢年过节时,生产队里还要一起弄吃头(聚餐)。男人们捕魚、捉虾、叉田鸡、挖黄鳝,女人们去自留地里弄点瓜果蔬菜。队长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掏点钱,去买些猪头肉、猪肠子什么的,一起炖了吃。鸡和鸭要生蛋,各家自己养的东西,一般是不舍得拿出来共享的。那时穷,有点吃头大家已经很开心了,当然不能经常弄。大家都赚工分,稻麦收获时,各家分一些柴禾和口粮。生产队里弄吃头,小孩子应该可以跟着大人一起去,我脸皮薄,从来不肯跟着去。

村里人的住房一般分几段,前面吃饭,中间住人,后头是烧饭的地方。再后面如果有空地,就建猪舍或羊棚,养一些家禽。条件好的人家还能加造一间屋,砌个大灶台,弄一口大锅,起先我以为是杀猪烫毛的,其实是用来烧水洗澡的。大浴锅一边烧一边洗,暖暖的,很舒坦。烧一次锅,半个村上的人都会来排队,轮流洗,德高望重的男人可以优先。老人和小孩子往往比较积极,有没有大姑娘去,那时年纪小,我也没关注。我跟着奶奶洗过几次,起初一见,怕得要死,人脱光了在锅里,下面有火在烧,不煮熟了才怪。后来才知道,锅里有个木盘子的,垫在下面,屁股肯定烫不烂。

小时候,我经常跟叔叔去自留地里种菜,找祖屋那边的小伙伴一起玩。我家搬到前洲教师新村后,周家巷就去的少了。

改革开放以来,很多地方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周家巷依然贫穷落后。老祖屋破败不堪,八十年代建造的兵营式楼房,屋面也大多数渗漏。如果没有整村拆迁,居住条件已经无法改善。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从前简单而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周家巷,几代祖先在这里辛勤耕耘,父亲和母亲在这里奉献了一生,兄弟姐妹们也在这里经历了最美的青春。虽然贫穷落后,骨子里依然十分热爱。在这里,我们有儿时的印象,青春的记忆;在这里,我们一起消沉过,也一同奋斗过。多少年来,一踏上周家巷,一望见祖屋,总能感受到小脚老奶奶的慈爱和亲切,总能感知父亲和母亲对子女们的殷切期望。年少时的光阴,犹在眼前,老屋倾倒的一刹那,我热泪盈眶。

别了,周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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