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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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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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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山里来

  大别山深处,有一个鸡鸣三省的山头,叫做马鬃岭。它与天堂寨隔山相望,属于安徽省金寨县最偏僻的地方。

1970年10月5日,午夜。马鬃岭林场的职工宿舍里,传出一声新生婴儿的啼哭,一对年轻的夫妻,从赤脚医生的手里,接过了咂着嘴、粉嘟嘟的女孩。爷爷和奶奶跋山涉水,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从县城赶来。由于妈妈缺少奶水,山上条件又太差,三个月以后,奶奶把孙女背下山,来到了县城梅山,于是,女孩有了一个伴随至今的乳名:梅梅。

虽然远离父母,梅梅跟着爷爷和奶奶,也有过幸褔的童年。

爷爷祖籍江苏无锡,他的父亲在前洲街上开了一家中药房,是青城中学的校董。爷爷从小读书,大学毕业后参加革命,后被分配到安徽省金寨县林业局,担任领导工作。奶奶出阁前住在无锡塘村,娘家有几条机船,农忙里替人打水,因而条件不差,自小读过私塾,和冯其庸先生是一条巷上人。出嫁后随夫来至金寨,在县城的茶场工作。后来,两个儿子都在金寨成家立业,梅梅从小跟着爷爷和奶奶,在机关大院里长大,上了幼儿园,读完了小学。

可惜好景不长。爷爷在县政府工作,常常需要下乡蹲点。那时候干部外出调研,不带随从,背起被头铺盖,说走就走了。山区条件艰苦,住在老乡家里,一呆十几天。有一天夜里,爷爷突发脑溢血,乡里人组织担架队,一路狂奔至县医院,抢救无效,再派吉普车送至六安市医院,仍无回天之力。爷爷属于因公殉职,县里召开了规模盛大的追悼会,遗体用上好的棺木葬在梅山脚下。从此,爷爷的英魂和无数革命先辈一起,留在了那片红色的土地上。

梅梅曾是爷爷的心头肉。中午休息时,爷爷总爱攥着梅梅的小手,爬上高高的梅山水库,在堤坝上眺望高山峡谷里奔涌而下的山泉,金色的云朵伸手可掬,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水鸟互相追逐,梅梅手舞足蹈,恨不得飞过去和它们一起游戏。黄昏时分,祖孙俩来到屋后的小溪边,用削尖的竹子戳鲶鱼,戳不到,就脱了鞋下去摸。这种鲶鱼很笨,极易捕捉,红烧或清炖,味道很鲜美。

梅梅从小不在父母身边,免不了孤苦,但她乖巧玲珑,爷爷奶奶和叔叔都宠着,整天嘻嘻哈哈,没有烦恼。

爷爷离去后,家里少了个顶梁柱。从风风光光的干部家属,一下子变成无依无靠的外乡人,奶奶尝尽了人间冷暖。冷眼、排挤,让她无所适从。困难阶段,失去了工作,奶奶更加思念自己的故乡。于是,奶奶决定带着梅梅回到老家,去投靠娘家的两个弟弟,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1982年的秋天,梅梅跟着奶奶来到了无锡,开始了她一生中最难忘的艰难岁月。这一年,梅梅13岁,刚好上初一。

奶奶大户人家出身,婚后又是干部家属,本就心高气傲。本想回到家乡,有两个娘家弟弟撑着,生活应该不会太难过。殊不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得势时衣锦还乡,必然能迎来奉承和笑脸,而今落魄后回乡,少不了会叨扰亲眷朋友,日子长了,自然不会再有好脸色。八十年代之前,无锡乡下的生活水平远不如金寨县城,毕竟那里是著名的将军县,每年有许多财政补贴。爷爷在世时,一直当干部,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奶奶每次回娘家,少不了大包小包,经常接济乡下的亲戚朋友。如今落了难,不少人视而不见,甚至横眉冷对。奶奶大失所望,但无可奈何。

梅梅的父母都在林场工作,工资不高,不久又给梅梅添了两个妹妹,愈加捉襟见肘。梅梅的叔叔在金寨县城里上班,收入也不多。奶奶每月领遗属补助,两个儿子也寄一点钱回来,但要维持生活,供梅梅上学,必须省吃俭用才行。

困难的不光是经济。祖孙俩过去生活在县城的机关大院,住的是大瓦房,踩的是水泥地。吃饭进食堂,不需要生火做饭。喝得是自来水,连厕所都有清洁工专门打扫。如今回到老家塘村,到处是土路,下雨天一片泥泞。梅梅上中学时,必须经过钣金厂旁的那条小路,遇上大雨就犯了难:赤脚呢,滑不溜秋挪不开步,穿雨鞋呢,又容易陷在泥巴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有几次不小心滑倒在路上,弄脏了衣服,想到回家后要被奶奶骂,索性就一屁股坐到泥浆里,伤心地放声大哭,那瘦小的身影,既可怜又无助。

祖孙俩起初住在奶奶的小弟家,后来又搬到奶奶的大弟家,再后来,租住在塘村冯巷最西边的一所破旧的平屋里,总算有了稳定的住处。由于年久失修,老房子的屋顶早已破烂不堪,下雨天到处漏水。奶奶拿来了脸盆,梅梅搬来了拗手和澡盆,家里能盛水的容器都派上了用场。老屋前后两间,前头做厨房烧饭,后面搁张床做卧室,加起来不足三十平米。屋前有个小院子,围墙歪歪扭扭,尚能遮风挡雨。院子里有一小块地,可以种些疏莱。墙角堆着几只腌盐菜的破缸,门前还有两个豁了口的瓮头,在里面填了些土,种上了太阳花和蓬仙花,竟开得很灿烂,很娇艳。

祖孙俩都是居民户口,没有稻草柴火,只能去供销社买配给的煤屑,拉回来自己做煤球,然后用煤球炉子烧水做饭。祖孙俩都是女人,力气小,又不会骑三轮车,只好借个小板车去拖。煤场在前洲老街南面的秧田头,从那里到塘村冯巷,来回要好几公里。祖孙俩拖了一百斤煤屑,一路上气喘吁吁,歇了又歇,回到家已经精疲力尽。煤屑买回来了,要借煤球机打煤球,掺泥、加水、拌和,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泥少了,粘不住,泥多了,煤球烧不旺;水少了,拌不匀,水多了,煤灰像烂泥,打进壳子一拎起来就掉了。梅梅急得坐在地上,流的泪比拌煤的水还要多。

晒干了的煤球要生起火来,也是不容易的。先点燃废纸或稻草,再引燃木柴,最后煤球才会燃烧。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烟熏火燎中梅梅总会变成个大花脸。

上惯了厕所的女人用马桶,本就很别扭,还要拎出去倒马桶,梅梅很害羞,只能大清早出去倒。偷偷倒在了邻居家的粪缸里,拎着马桶跑到西边的小河边,瞧了瞧,想刷洗,突然想起村里人都在东边的河滩上淘米洗菜,两边离得这么近,河浜又这么小,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心急慌忙时,马桶盖掉进小河里,梅梅不知怎么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漂越远。

村里没有自来水,难道还去那个洗马桶的小河浜里挑?梅梅想了想,肯定不能去。老屋不远处有口井,但打水要自备吊桶。别人家的吊桶都是自制的,聪明人在皮球上掏个洞,用铁皮做个圈,然后用铁丝固定,最后栓一根尼龙绳子。梅梅红着脸,把借来的吊桶放入井口,任凭她晃来晃去,就是舀不进水。尼龙绳又细又滑,一失手,竟把绳子掉到了井里。水没打到,还要请人去捞吊桶,梅梅不敢回家讲,否则又会遭到奶奶的一顿臭骂。

村上也有好心人。冯巷上有个乡亲做工商所长,见奶奶有文化,能写会算,便介绍她到小菜场里做协管员,每个月能领一些补贴。不少商贩收摊时,有一些卖不掉的疏菜,也乐意送给奶奶,带回去挑挑拣拣,还能做菜吃。小河边有块荒地,祖孙俩去垦种,巷上人不眼红。奶奶的外甥女、外甥女婿,也很关心这一老一小,一旦遇到难题了,总会来帮忙。

奶奶本性善良,但心高气傲,与自己的兄弟姐妹相处,也不是很融洽。尽管生活极其艰难,却从不放松对孙女的管教,事无巨细,极其严苛。老房子很破旧,却每天要清扫。简单的几样家具,必须一尘不染。洗碗要用热水浸泡,冷水冲冼,抹布擦干,摆放整齐。热水瓶要挨个用,决不能颠倒顺序。言行举止,一定要循规蹈矩,稍不顺眼,非打即骂……奶奶在外面受的委屈越多,脾气就越暴躁,回到家里便把怨气撒在孙女身上。梅梅的少女时代,几乎都在责骂声中度过,从没享受过父母的亲情爱抚,不懂什么叫软语温存,缺失了很多情感。奶奶这种孤傲的性格,苦了自己,伤了别人。

1985年的夏天,梅梅初中毕业了,她不想上高中,想尽快进厂赚钱。论年龄,还不满17岁。她姑夫找人帮忙,进了镇上的县属厂。于是,我们便成了同事。

初见梅梅,是在新职工进厂培训的课堂上。她身高165厘米,体重却只有38公斤,看上去非常瘦弱,但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头上竟然有了白发。纤细的腰枝,楚楚动人,像水墨画里没有晕开的花骨,惹人爱怜。

我比梅梅进厂早三年,年龄也恰好大三岁。当时在工会做宣教干事,即将被提拔为团委书记,当然也有魅力的。一表人才,除了腿短一点,那也不是我的过错。屁股后面女孩子跟了不少,我却独独看上了梅梅。

凑近细看,小姑娘其实很俊俏,一颦一笑,洋溢着少女特有的羞涩、青涩。那清脆、透亮的笑声,充满了率真、豁达。那种无处不在的乐观,像一缕阳光,温暖了我的心房,冲淡了我失恋后的忧伤。我眼前一亮,这是一个特别简单的女孩子,这种简单,胜过宝藏,是我始终梦寐以求的啊。

我俩混在人堆里,看了几场电影,爬了几次惠山,骑自行车带着她上了一趟无锡城,在中山路上吃了一碗酸辣汤,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八十年代后期,流行跳交谊舞,厂团委经常组织这些活动。第一次牵梅梅的手,是我教她跳8步和16步。柔情似水的乐曲中,梅梅很拘谨,身段有点僵硬,手握得很紧,手心里的潮热,把我弄得有些紧张。梅梅骨子里很热情,经常笑,笑得很爽,声音还很大。我不知道她的快乐究竟从哪里来,但深深地被吸引。

梅梅喜欢听歌,手抄本上全是邓丽君的歌词。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只很小的录放机,第一盘盒带,就是邓丽君的《在水一方》。那天,我送她去县医院做甲状腺切除手术。我一个人在走廊里徘徊,焦急地等候。当梅梅被医生推出手术室时,脸色苍白,楚楚可怜,我握紧她的手,情不自禁,吻干了她眼上的泪水。

梅梅喜欢唱歌,唱的全是从半导体里学来的新歌。团员青年开大会,我让她上台去教大家,她落落大方,居然不怯场。梅梅平时很朴素,从来舍不得买新衣裳,但我知道,她内心里是喜欢的。她要去文化宫唱歌比赛,我俩去市里的百货公司,买了一套漂亮的连衣裙和一双时髦的皮凉鞋。那天晚上,梅梅神采飞扬,上去唱的什么歌,我早已忘记,但她脸蛋上尚未褪去的山里红,还有那双妩媚的眼睛,似乎还在眼前。

从此,我成了梅梅家的“长工”。下了班和星期天,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拉煤,做煤球,挖地,种蔬菜,吊水,垒院墙,无所不能。

奶奶心里欢喜,嘴上却不饶人。周家虽然书香门第,唐家也算名门望族,门当户对。她家住塘村,正南,我家在北七房,偏北,嫁女一般都往南去,现在却向北,是我高攀。属相也不般配,梅梅属狗,我属羊,老话讲狗咬死羊,羊咬死狗,以后要当心……当然,大家都当笑话讲讲的,没人去较真。

梅梅在金工车间做车工,手臂贼细,劲却很大。中午去食堂,能吃四两饭,一只疏菜,一块肉,外加一碗冬瓜汤,居然不长胖。我坐在办公室抄抄写写,只能吃二两饭。

食堂里走出来,梅梅的师傅拦住我:“听说你和我徒弟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是的,怎么了?”我问。

“你怎么看上她了呢,又瘦又小,不够漂亮。”师傅接着说,“主要是力道不够,怕将来生不出儿子。”

我笑了:“你不是她师傅吗?你教教她,怎么使劲生儿子?”

师傅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哎,不识好人心,你不知道我只会生女儿吗?”

梅梅的师傅是陈书记的老婆,我和梅梅谈了两年恋爱,她居然刚刚才晓得。也难怪,我是团委书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在公开场合,我俩独处的时间很少。下班后,梅梅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回家,也是顺路带顺货,而且另一个同事阿文住塘村,带她的次数也不少。星期天去她家干活,常常也有小明、小胜等朋友伴着,人家搞不清爽也正常。看来,我们的地下工作,搞得真不错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三年多过去了。我和梅梅准备结婚,拿了证,就是双职工,可以在厂里申请一套公房。我们俩都是多子女家庭,我兄弟姐妹六个,我最小,她姐妹三个,她最大,双方家庭经济条件都很一般,没有能力帮我们买商品房。操办婚事,也只能尽力而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这三年,我俩一直在存钱。两个人的工资,全都放在一起,凑满多少钱,就买多少东西。慢慢地,收录机有了,电视机有了,家具也有了。我父母亲都是教师,也是每月存多少钱就给我们多少钱,三年下来,除了房子,竟也撑了不少家当。

1990年的春节,我们在前洲中学的教工宿舍,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双方家庭互不计较,也就办得顺顺当当。不久,分到了厂里的房改房,一百多平米的新房子,虽然在底楼,也十分高兴,从此,我们终于拥有自己的家了。两年后,儿子降生,大家更是喜出望外。

十年以后,又是一个秋天。我俩所在的县属企业即将转制,成为私有企业。我和梅梅商量,与其帮人打工,还不如自己下海创业,反正也没有后顾之忧,乘年轻打拼一下,说不定能够成功呢?

首次创业,是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开机械厂。约定每人拿出30万元,各占三分之一股份。阿强负责找厂房,奇哥负责跑市场,我负责管生产。 梅梅爽快地取出了家里的存款。

我一本正经地和梅梅讲:“办企业风险很大的,万一亏本,我们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钞票可就泡汤了。”

“不会的,阿强做了那么多年老板,奇哥跑销售本事很大,你搞管理也有一套的,三个人在一起是强强联合,肯定会成功。”

梅梅接着说,“但就怕将来意见不统一,老大多了要翻船,我们遇事多忍让,具体工作多做点。万一亏了,也就当白干几年,不用怕!”没想到,梅梅挺有主见,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信心更足了。

梅梅也辞了职,先在食堂烧饭,不久又承担了采购工作。我抓生产是拼命三郎,没日没夜待在厂里,家里的事情只好全部扔给梅梅了。我们一帮人都在县属企业干了十几年,各方面都有经验,很快就拿到了订单,形成了生产规模。一年后,十几个人的小厂销售超过一千万元,赢利一百多万。

我始终认为,不能小富即安,目前的格局还是太小了,企业需要进一步做大。但是,另外两个合伙人却认为,船小好调头,还是小打小闹比较保险。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梅梅,原以为她会反对,没想到她比我更干脆:“既然下了海,就是要拚命向前游,只要你有信心,我无论如何都挺你!”

于是,我主动和其他两位股东商量,不退股份,保留原来的股本和分红,让我出去闯一闯,如果成功了,对大家更有利。两位股东都是我的至交,均表示理解。我和梅梅毅然跨出了创业的第二步,独立办公司。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前阶段,我做过详细的市场调研,变压器行业的铁心很紧俏,有取向硅钢片的核心技术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国内仅武钢能生产,因此供不应求。国外有大量的二手变压器被转卖到浙江台州、广东清远等沿海地区,那里已形成巨大的拆旧市场,只要去把旧硅钢片买回来,通过压平、剪切、退火、叠装等一系列加工工艺,制成的铁心完全能达到国内变压器的生产要求。我有几位浙江的朋友已经在做了,他们愿意提供采购渠道、生产工艺和销售方向。但是,搞这个项目需要的资源比较庞大:一万平米厂房,上百名工人,两千万以上的流动资金。机会是很好的,但需要很大的投入,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不禁有些犹豫。

在家里,我和梅梅往往会为了一件小事起争执,但重大问题,我们反倒很一致。梅梅说:“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把绝对的信任交给你了。只要是大事情,只要你看准了,我肯定不拖你的后腿。”

她知道,我是个绝对谨慎的人,有时会患得患失,关健时刻推一把,还是拉一把,非常重要。此刻,既然夫妻同心,我决定放手一搏。

我兄弟姐妹多,朋友更多,大家对我都十分信任,很快就筹集到九百多万元借款。大哥曾经担任银行高管,也设法帮我申请到一千万元贷款。资金问题解决了,紧接着租厂房、买设备、招工人、进材料,招聘营销人员,组建管理团队。很快,新公司开业了,梅梅成了名符其实的老板娘,主管公司的财务和后勤保障工作。

人的潜能往往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全部激发出来。企业做大了,一年几千万的流水,梅梅居然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一个初中生,能有如此修为,我真的没想到。

公司里千头万绪,家里又上有老下有小,她那单薄的小身板,竟能挑得起这副重担,我更加没想到。慢慢地,梅梅脸上的皱纹多了,头上的白发也更多了……

那几年,我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跑市场,既要采买硅钢片,又要盯住大客户,忙得像个陀螺。采购和销售,是公司的命脉,我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由于操劳过度,椎间盘突出,严重到椎核破裂,站不起身来,不得不去医院动手术。紧接着,肾结石、结肠炎先后发作,疼起来真要命,我觉得身体要垮了。梅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立即把外甥女请来管财务,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在我的身上。

从此,梅梅成了我的专职驾驶员和私人助理,放弃了公司里所有的管理工作。那些年,我乘车基本躺在后座上,因为长时间坐着,我的腰吃不消。我每星期都要去浙江台州看材料,还经常要去南昌、九江和武汉见客户,梅梅都亲自开车,顺便照料我的衣食住行。

有一天,由于导航失误,梅梅连续开车13个小时,但坚持不让我碰方向盘,我只好睁大眼睛,帮她紧盯着高速公路。忽然,我发现轿车渐渐往左偏,刹那间擦向高速公路的护栏。我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地说:“梅梅,偏了!方向偏了!”我知道梅梅累了,打盹了,所以不敢大声惊呼,怕她紧急刹车,那样容易翻车。我一边提醒,一边帮她反复拉手刹,尽可能降低速度。幸好,她反应很快,方向盘马上右打,拨正了方向。老天保佑,下半夜高速公路上车辆不多,电光火石之间,一场车祸终于避免,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梅梅性子急,做事却很沉稳,非常有耐力,就像当年在车间里做车工,一做就是18年。

大家都纳闷,说她瘦得像排骨,精力不知道是哪来的,又为什么那么要强,做事那么拼……只有我知道,她是吃过苦的人,深知贫穷的可怕,她要争一口气,不仅仅为自己。梅梅始终坚信:幸福的生活只有靠自己去创造,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唯有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时间真快,我们下海创业已经二十多年了。通过多年打拼,我们的企业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苏南的老厂拆迁后,又去苏北购置了几十亩国土,建造了上万平米标准厂房。如今,梅梅已彻底回归家庭,儿子和儿媳妇也接手了公司,再也不需要她过多地操心。

梅梅五十出头,身边有一个乖巧的孙女,还有一个调皮的孙子,和心肝宝贝们在一起,梅梅觉得很快乐。午夜梦回,她看见了久违的梅山,看见了慈祥的爷爷奶奶,也看见了自己快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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