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闰二月廿四,一早,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去走走。
趁着昨日呼啸的狂风,街边地上到是干净了不少,在日光的泼洒下,马路中央黑漆漆的发亮,两边的路缘却是吃了一嘴土。
我不同以往,这次我选择了一条无人问津的小路,这是一条荒漠中的黄土路,这条小路少有人迹,我或是近日第一个开拓者吧!
初走时,两旁还有一些树和沙蒿,零零散散,并不均匀地分布在路的两旁。树是杨树,北方最常见的树,青灰色的书皮已是千疮百孔,树根处挤满了碎皮和枯叶;沙蒿趁着开春,也是浅挂绿彩,至于贴在地皮上的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我只能歌赞它们的顽强。
无痕的黄土上只此一行脚印,我怀着极大的兴趣,一直往前走,希望看到不一般的风景,随手捡起一根脱落的木棍,扒去周遭的枯皮,握住苍白的一端,肆意地挥舞着,这一刻,我好似和哥伦布有了共鸣,渴望劈开未知的前路,希冀自己找寻到一片新世界。
虽然来此工作已近两年了,但我还未曾真正踏足毛乌素沙漠,只在它的边缘地带徘徊,再徘徊。想起初二那年的课堂,学习了《罗布泊,消逝的仙湖》这篇课文,依稀回忆起最后结尾,“救救所有即将变成荒漠的地方”。我有些胆子小,飞鸟都渡不过的荒漠,我岂敢尝试,想到这里,小腿略显酥麻,胳膊也不似之前的有力。
环顾四周,已走出一段距离了,仍有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看样子是人为种植的,这里虽不似真正沙漠的一望无垠,却也是入目遍黄土,四下无人烟。
我快步跑到一个凸出的沙丘上,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碧蓝的天空和昏黄的沙漠交织的地平线,似黑似黄,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我想那怪物所在之处,可能就是真正的荒漠吧!沙漠有着其他风光不同的地方,它静的可怕又响的瘆人。
我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前进,我想可能道路的尽头应是大沙漠吧,已知的答案是否还要去验证真伪呢?好似没这个必要吧。但我又心有不甘,山后是山,河头是湖,那沙漠后仍会是荒芜的沙漠吗?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至少要把这条黄土路走完。
接着呼啸的黄风来了,它嘶吼着,叫嚣着要赶走我,沙子钻进衣服里,刺入头发间,拍打在我脸上,我无奈地转过身,抿着嘴,闭着眼,掀起衣袖,静静等候狂风的肆虐。约莫过了一分钟,风消缓了一下,我拍拍身上的黄土,一步一步插着棍子,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四处已非之前那般平缓,好似地龙翻身后的场景,高低不同的沙丘层层林立,大的小的都有,有的像小荷才露尖尖角,又像坐落草原的蒙古包,再像满天繁星各有千秋。远处时不时刮来的狂风卷起丝丝黄沙,向上,一直盘旋向上,越来越细,也越飘越远。这里的沙漠,或许应该叫作沙地,仍有些许绿植。
我不迷恋沿途的风景,因为实在没有欣赏的雅致,脸部如灼红的西红柿,一身乱糟糟的行头。不认识的人看见,定书写四个大字“狼狈不堪”,若是认识的人看见,估计是“龙不与蛇居”,你可想我现在的遭罪样了。
即便如此,我依旧向前走着,我到底要看看,这条黄土路的尽头究竟是何等模样。
沿着黄土路,这是一场冒险奇遇之旅,也是一次虔诚之行。路右侧,沙漠纵深处,沙丘坡顶有一团白色,我远远以为是堆塑料袋,我握紧木棍,像一个佝偻的老人,顶着风,一步又一步;近处,我这才发现,那是一只迷失的羊羔,瘫死在沙漠里,四肢干煸镂空,眼睛黑窟窟的,四周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我不由有些悲伤,迷失的羔羊未能找到回家的路,跌跌撞撞,终是死在了这片沙海里,无人可知。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挣扎在社会的大染缸!回头还是坚持,何处是家,何处有归途?
下了沙丘坡,继续往前走,这时,我前行的方向,哪还有丁点路的影子,路已不是路了,中间横着一片枯木,上面有烈火焚烧的痕迹,我不知道这是山火还是人为点燃的,但枯树却没有死,仍旧向上生长,满身疮痍,却心向光明,渴望再生的一天,我感慨生命的伟大,忍不住拿起自己的水杯,它一口我一口,同饮共醉。
渐渐的,我不愿走了,何苦为难自己。
我侧躺在土堆上,呆呆地盯着沙土,四目无神,突然,“嗦嗦嗦”的声音传来,一条沙虫努力地探出了头,顶着风,极为缓慢地蠕动着,我于心不忍,为它堆砌了一堵沙墙,它却视我好意如“牛粪”一般,置之不理,绕过沙墙,继续向前。
看到这里,我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竟不如一条虫!
想到这里,我不做停留。
越过这片枯木,向前,再向前,一路上,零零散散的垃圾,半掩在黄沙之下,有啤酒瓶子、酸奶罐子和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一件宝物,细细看去,是一座长宽三十公分的财神,上书“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横批“财源广进”。我有些胆怯,野外被人丢弃的“神圣”,我不敢妄动,唯恐惹怒;或是封建迷信,却又希望见“财神”发“大财”,暗自打气,却又心生胆怯。
我战战兢兢地往前走,此刻,早已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反倒是心生畏惧,希望路上平平安安。当再遇奇物时,我本着好奇,又走上前去看,那是一块朽木,怪枝嶙峋,树枝指向四面八方,上面的沟壑纵横交错,时间勾勒了图案,岁月写下了笔记,我不敢停留,想着日落前返回。
之后,前面有一座人为建造的设施,走近一看,旋转的摄像头固定在挺立的风能杆架上,这是一处铁栅栏围起来的油井,牌子上写着“中国石油 苏 东16-92井”。地上立着一块石碑,刻着“报警电话”。
越过这里,不做停留,又走了好久。
太阳从东边一角,现在已慢慢浮于头顶。
低头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这时候,沿途的植被渐渐多了起来,我很是诧异,由于是开春,沙地处的绿色却并不显眼。
我捧起一抹黄土,任由其在指甲缓缓滑落,颗粒分明,丝丝扬扬,尘归尘,土归土,在迷蒙的黄土间,夹杂的碎草桔梗越飘越远。我弯下身向下刨去,没几下,深褐色的土沙就露出来了,湿湿的,凉凉的,沙浮于表面,水沉于深处,这一刻我豁然开朗。
走到尽头后,四周的沙蒿和不知名的树多了起来,虽不似绿洲,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看着一株巨大的沙蒿,覆盖方圆十米,它只有一个根,却开枝散叶这么多,真是坚韧的草木啊!
我四处望去,绿植、黄沙交相辉映,地上的牛粪也“喜人”的发亮,生命于这里发芽,这是终点,也是新的起点。
我出发时,何曾想到,会看到如此风景,只觉得黄沙漫漫,一眼望不到边际。殊不知,路的尽头是绿植,是人迹,是希望。
我停留了许久,在这里玩够了,也放肆够了,返回途中,我欣喜若狂,劳累一天,却未有乏味之感。
当再次路过那些奇物怪景时,我再也不怕了,而是有了一种坚定的感觉,同恐惧和解,和困难和解。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每每遇到困难时,记得坚持下去;每每犹豫放弃时,记得坚持下去;时间待君,一如初见。
当我再次回到最初的原点时,我赫然想起了那是的话“沙漠前方还是沙漠”,不由会心一笑,下午的我,已非上午的我。
当天边落下黄昏的帷幕时,这条黄土路洒满了金色的记忆,我无法忘怀,却也倍受鼓舞。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黄土路,这也是一条虔诚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