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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阳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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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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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我叔

新年还没有走,风有些硬。我去看望我叔。二十五年里,我常在梦里见到我叔:他高大、硬朗,有关公似的豪气。

我叔就站在我面前,已如古柏般苍老。蚯蚓似的皱纹写满古铜色的脸。脚上的皮鞋、身上的皮袄,都很破旧,大概是孩子们的“淘汰货”。他是没有穿袜子的,旧皮鞋上的草屑告诉我,他刚刚劳作归来。正月初十,城里的“年”正盛,可叔的“年”就在他的劳作里。

“我是涂平禄的儿子!”我叔一怔,定定地看了我约摸五分钟,“儿子----”叔拥着我孩子般地大哭起来。“太象你爸了!太象你爸了!连声音也象!”这时我便泪如泉涌了。我父亲离我而去已二十四年。

1946年,我父亲和我叔相识在“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战场。一场残酷的阻击战,疯狂的火舌把他们的部队打散了,节骨眼上,毒蛇又咬伤了我父亲,我叔就是在这时和我父亲成为生死之交的。有人劝他们“开小差”,他们想:团长领大伙翻身呐!死也要跟党走!他们相帮着,一边找人治疗蛇伤,一边追赶大部队。沿路乞讨两个多月,总算追上了大部队,双双重上了战场。1956年,他们怀揣着解放战争纪念章,回到家乡默默侍候那片黄土。

1976年,我正读高一,厄运把我父亲彻底击垮了:父亲枪伤复发,吐血不止;我患了出血热,死里逃生;我小妹又不幸溺水夭折……一夜之间,父亲老了许多,本来沉默寡言的人更加木讷了。我向父亲提出了休学的事,父亲不语。

眼看就要开学了,弟兄三个的学费一点着落也没有。父亲连起码的药都吃不上,我不敢开口说上学的事。父亲拄了拐杖,步行几十里去潜江找我叔。他们已经二十多年不曾见面了。叔住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父亲回来时,说:“叔叔日子也过得紧巴得很。”我便约弟弟们下湖摸鱼、踩藕、割荷梗,想筹点学费。

不几天,叔到了我家。我不在。叔留下五十元钱便走。父亲送叔到村口,叔对我父亲说:“不能让伢们也做睁眼瞎,老子们卖血,也要让伢们读点书,将来好为国家出点力!”父亲病危,急需钱抢救,他丝毫没有动用那五十元钱的念头。

不久,父亲去世了。一年以后,我也高中毕业了。参加工作后,我先后寄出二十多封信,寻找叔叔,都因“地址不详”被退回。“我应该像孝敬我父亲一样孝敬我叔,”这念头一直折磨着我。1995年,组织上要交流我到外地去工作,征求意见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潜江。那里有我不曾见面的叔叔,是他在我人生的“紧要处”帮助了我。

踏上潜江的土地。我就开始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寻找我叔。三年里我找到了三名与我叔同姓的老军人,虽然不是我叔,也给我些慰藉。

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我终于知道了我叔的地址,我叔的近况:叔已从农场退休,还承包着十五亩林场;四个孩子,有两个下岗……容不着多想,买了些副食品去看我梦里的叔叔,还揣了五百元钱去还我的心债。

叔叔就站在我的面前,身后便是他的家。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两间小平房里几乎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想来叔叔抚养四个孩子并不比我父亲的付出少。叔听说我在市里是个“小头头”,喜得嘴都合不拢。可他既没有提帮他安排孩子上岗的事,也没有说退休费多了少了,只一个劲地说:“儿子!好好干!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点事,不要给我和你爸两个老党员丢脸。”

在叔的叮咛声中,我把五百元钱捏在手里,只捏得汗水津津,也没有勇气拿出来。

风很硬。心很暖。怎五百元了得?!

找到我叔不久,我又奉调离开了潜江。记着我叔“好好干”的嘱托,我踏上了人生的又一个驿站。在五彩缤纷的大都市里,我常常想起在树丛中忙碌的我叔。我叔可好?

----我叔叫隗良才,家住潜江市总口农场五分场五小队。

(199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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