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赌记

不知为什么，他父亲给他叫了这么个怪名字：猪瘟。也许生他那年，正闹猪瘟吧。

他是比我矮半个脑壳的同学，那年他捡了三百块钱还给了失主，被树为全镇学雷锋标兵。作为小小班长的我，顿时觉得比他矮了半截。上初二那年，猪瘟的父亲中风偏瘫了，他也就辍学了。

离开学校那天，手脚不太灵便的班主任，送给他父亲一瓶鱼肝油，他给老师下了一跪，从此便回家放两头水牛。把牛往河滩上一丢，就捧起书本开始了自学，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们结伴复习，临考前夜，他父亲过世了，他也错过了“跃农门”的良机。

以后我上了大学。以后在城里安了家。老家的三弟也常给我来信，告诉我谁家盖了新楼房，谁家买了雅玛哈，当然也顺便告诉我，猪瘟成了手扶拖拉机手，还娶了瘸子裁缝做妻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囡子，日子过得不错，我当然替他祝福。春节回家时，我去看他，不为别的，就冲他小时候送我两个练习本，也该去看看。

敲开他家大门时，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灰蒙蒙的头发上沾着一些草屑，“刮”皮的烂棉袄搭在肩上，左膀不知什么原因，用绷带绑着，一根已经淡黄且发灰的带子，把左膀吊在脖子上，活脱脱一个伤兵的样子。我伸出和别人握惯了的手，和他握手，他嗡声嗡气地说：“别脏了你的手，看，老树皮似的，再说……”

寒暄一阵以后，问起他伤臂的事，他沉默了好一会，对我只说了一个“哎――字。原来，闲了没事，猪瘟喜欢“进城”（麻将城），后来觉得“进城”速度慢，就钻赌场----押宝。前天去押宝，眨眼功夫，二百块钱流进了别人的腰包，死马当着活马医，他揭了一“飞碗”，啧啧，赢了八百五，输红了眼的赌徒们见他要“脚板底抹清油”，一个个横眉瞪眼，一个蓄山羊胡子的“小糙子”，把小尖刀也抽了出来，见势不妙，猪瘟就从三楼上跳了下来，胳膊也就……

猪瘟猛吸了一口烟，对我说：“老婆见我这样，也回娘家去了，小囡子也跟着跑了。门也不敢开了，怕派出所来人抓我，蹲号子多难受呀！呜呜----”

他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我劝他：“当年你还是全镇学雷锋标兵呐！相信你有毅力克服这个毛病。”他的眼里顿时有了光彩，一拳砸在桌上：“哎！谁叫老头子叫我猪瘟！赌博像猪瘟，猪瘟害猪，赌博害人！”

不久，听说他给老婆跪了“踏板”，表示洗手不干。老婆才领了囡子回来。

猪瘟又开起了手扶拖拉机，只是左臂失去了捏车把的劲，车开得有些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