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春季,我上小学,偏僻的乡村里,担任启蒙老师的,居然是汉口下乡知青叶萍,她一直教了我们五年。
二年级时,叶老师领我们到野外去踏青,野花、野草、野趣:青青的草、软软的风、淡淡的香。歇息时,小伙伴们在草地上打滚,听叶老师讲故事,猜她出的谜语,真有趣。
我记得叶老师第一次出了三个字谜:“人王面前一对瓜,大雨落横山,七人头上长青草”。我带着顽童狡黠的眼神,望着幽幽蓝天想谜底,“是‘金雪花’三个字!”我腾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告诉叶老师,她摸着我胖胖的脑袋夸我聪明。我带着孩子的骄傲与满足,和伙伴又想出了“捆不紧”、“纸包火”之类的谜语。
叶老师还“刺激”同学们说:“好好念书,将来上了大学,就可以娶像某某一样漂亮的姑娘做媳妇。”那时我们还小,根本品不出老师话中的味儿,都只是嫉妒某某受到老师的偏爱,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在班上拿第一。那时,时兴“开门办学”,功课负担不重,我便在谜语里寻找快乐,就着如豆的煤油灯,抄了一本没皮的谜语书,至今我还记得是二百八十二个谜语。
上三年级时,我写了《我为公社捡麦穗》的儿歌,叶老师觉得有趣,谱了曲,就着老式脚踏风琴,教班上的同学们学唱,还组织女同学排成小演唱,在潘场公社文艺汇演中得了个二等奖。叶老师很高兴,也格外喜欢我。
五年级下学期,叶老师患了严重的风湿病,回汉口治疗。我代表全班同学给她写了一封信,祝她早日康复。她给我们回了信,嘱咐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五好学生”,还寄给我们两本书:一本是高玉宝的《回家迷了路》,一本是小楷字贴《王杰日记》。算我与高玉宝有缘,或许我读《高玉宝》时,叶老师看见过,便跟我配了高玉宝写的续集《回家迷了路》,就像现在的孩子看了《射雕英雄传》一定要看《天龙八部》一样。在“书荒”的小学里,两本书被全班同学盘成了“脚鱼”。
叶老师对我们全班同学都蛮好,同学们有什么爱好,叶老师尽量加以引导,扬其所长。后来,班上有两名同学成了剧团的主角;一名同学成了县剧团的长笛手;一名同学乒乓球打得好被部队直接点征入伍;三名同学成了国家公务员;我还有幸成为了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了几本小书。——要感谢叶老师,是她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点燃了理想之火,这火一直不曾熄灭。
参加工作后,我按照小时候记下的地址,几次到汉口拜访叶老师,都因叶老师搬了家不曾找到。1998年,我在汉口万松园上省委党校,通过武汉的同学,查到了叶老师家的新住址,去拜访她,结果她退休去了深圳。
2000年和叶老师见面时,我已在武昌上班。二十八年不见,叶老师第一句话就把我说得潸然泪下了:“从柳李村干到水果湖,我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汗!快四十岁了,该爱惜自己了。”二十多年不见,叶老师居然还记得我的出生年月。我们一直谈了四个小时,把人生的酸甜苦辣向启蒙老师一一道来,回家的路上,仿佛又成了戴红领巾的少年,步子格外轻快。
(2004—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