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地从地平线上拱出来,把银白的光涂在春霭浓重的柳湾。
曾队长吃过晚饭,就问妻子三婶:“杏花上哪儿啦?”三婶做个鬼脸,小声说:“二十的姑娘了,你莫管得宽。”曾队长讨了个没趣,刁上根“香兰”烟,就匆匆地往外走。三婶紧问道:“做么家去?”他狡黠地一笑:“开个队委会。”其实,他瞒着三婶,想借着月光去帮张五娘播棉种。季节不等人呐。不久前,张五娘二十一岁的儿子铁柱病了,男人在外地工作,远水救不了近火。儿是娘身上的肉,五娘只好丢下了责任田去照护孩子,家里剩下个上小学的姑娘。
曾队长到五娘家,提了棉籽,扛把锄头,就向棉田走去。晚风习习,明月朗朗,他心里像有几只虾子夹得痒痒的,竟不知不觉地哼起儿时学会的歌:“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合着有力的节拍,他越走越快。
五娘承包的三亩多棉田,厢子坐南朝北。去年底肥下得足,麦子长得壮,在里面勾腰播籽还真难发现呐。曾队长想:今天就从北头往南头播吧!免得南头公路上的人发现了张扬出去,恐怕杏花妈会骂我吃家饭拉野屎呐!于是,他猫着腰,一溜烟地向北头跑去。
三婶麻利地收拾完碗筷,提起一包棉籽就向公路边的棉田走去。她惦记着五娘棉田播种的事儿。过去编组作业时,她俩在一个组,五娘待她好。记得自己怀女儿桃花时,上堤参加“大兵团作战”,五娘硬是爬一天坡,让她上一天土。一天下来,五娘肩上的褂子也陷进了肉里,吭也不吭一声。如今,五娘的责任田没人播种,春争一日,夏争一时,能看着自己的姐妹赔产吗?
她把棉籽包往腰里一系,就三下五除二地干了起来,不知不觉,一厢快上头,咦!谁在北头呢?三婶壮了壮胆,尖着嗓子喊道:“谁呀?---”“我----”“嗬!到田里跟麦子开队委会了!”曾队长嗬嗬一笑,“还笑!”三婶走上前,一手点着曾队长的额头说:“你呀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走时还说谎,我三婶是那号人么?五娘待我好,我能丢下五娘不管么?”“娘子----言之有理----呀!”曾队长高兴得学起古装戏里的叫板来。
两口子一个开小槽,一个调棉籽,干得蛮顺手。“我说杏花爸,你过细没有,自从铁柱住院后,杏花有些反常,饭也比往常吃得少。”“哎----莫疑神疑鬼。”
“这么大的姑娘,也该有个婆家了。”
正说话的当儿,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沙”声,显然是有人在扒动麦子。“谁呀----”曾队长喊着。
“我!杏花!”
曾队长和三婶诧异起来。
原来,一收工,杏花三扒两碗吃完饭,就钻进这麦林里,帮五娘播起棉籽来。杏花走过来,一家三口人边干边说笑。三婶试探着问杏花:“杏花,你为么家要帮五娘播棉种呢?”“我喜欢五娘,更喜欢铁柱!”说着脸上飞起一朵红晕。
月,亮晶晶的;
夜,静悄悄的。
(198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