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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阳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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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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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

“糊涂,我来访你,未遇。下星期日见,李。”压根儿就没有姓李的朋友,见鬼,谁的恶作剧。

星期日,果然有人来访,自称姓李。高瘦,干丝瓜似的。架着的金丝眼镜,和那长牛瓜似的脸极不谐调。穿一套西服,显得空旷极了,好似挂在檐下晾晒的衣服那么干瘪。

“伙计,不欢迎?我们还是同乡呐!给兄弟来杯水吧!有糖的话,多放点。”姓李的说。

你看,你看,这么个“第一印象”。

“兄弟姓李,通海口镇石垸村人。我是读你的农村人物素描才知道你的存在的。瞧得起,交个朋友。兄弟刚从船上调上岸来,在公司里做个烂统计员。”

从此相识。从此一见如故。从此相约,他呼我“糊涂”,我叫他“狂徒”。

他又来了,“拍”地往我桌上扔包香烟,说:“兄弟在船上时,闷得很,蹲在船舱里写了本《千古无恨》,三十万字,一周帮我看完,提提意见,一包烟的报酬。”

他如约来了。“兄弟拜读了你的大作,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和毅力。”

“别小看人,你们‘红色青年’能干的事,老子‘杂色’青年也能干!”硬梆梆的一句话,夹杂着自豪感。

如此这般,我们共同讨论了一个下午。走时,他说:“小兄弟有几刷子,按你的意见改。”

一日,市中医院给我一个电话,说:“你有一个朋友,因吐血住院,他希望你来看看他。”我去看时,原来是他----“狂徒”。他是因为改了几天几夜的小说而累得吐血的。我把一拎水果放在他的病床旁。

他笑了笑,又挤出一滴泪来,“你来看我,够朋友,他妈的,那个丫头辫(骗)子,见老子一吐血,来也不来了。哼!这种人,老子瞧不起。”

后来,《千古无恨》被编辑部“枪毙”了。

又后来,一个自称是某某电视台的人来访,他把《千古无恨》“抛”给了那人。一个月,两个月,等得急了,花八块钱,挂个长途电话,根本没这“记者”。

这下,他有“恨”了,“老子要毙了那家伙,那是老子用血写成的第十稿呀?”

我们终于决定同时报考中央电大中文专业。他有些诚惶诚恐,害怕考不取,怕人笑话,“连大学都考不取,还想当作家,屁!”

一个多月不曾见他来玩,我想他准又玩命用功了。

我们终于都考上了电大。

“钱!钱!我缺钱交学费。”他来我宿舍时,急得小公狗似的,乱喊乱叫,把我的茶杯也碰到地下摔碎了。

我劝他慢慢来:“学费会有的!爱情会有的!”

他蹬蹬地走了,头也不回,甩下一句话:“狗屁说教!老子是想你以组织部科长的名义跟官儿们打个招呼,没想到你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官话。”

我无话了。这么个朋友,真不好招架。

又来玩时,他迫不及待地告诉我:“老子甩了杀手锏,学费到手了。一句话,把那个臭经理膨死了,‘你不给我学费,老子要告你的状,你用公款给上面的头头打家具,老子一清二楚。’那臭经理立时蔫了,‘小祖宗,给你学费,给你学费!’乌拉,一千二百元,学费有了,爱情也会有的!OK!OK!”他那样子,神的什么似的。

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他的《古代汉语》考了九十二分,他又乐颠颠地约了一个女同学到我宿舍来玩,他很激动,仿佛拿破仑凯旋似的。他先咕了一口水,学了一会儿宋世雄转播女排大赛的实况;又学了一会儿小山羊“咪咪”地叫。还不过瘾,又约那女同学和他一起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女同学不干,他兀自唱了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唱着,唱着,一屁股踏在我的书桌上,让玻璃板成了“冤死鬼”。

不久,听说他给中央电大去了一封信,臭骂了出《古代汉语》试卷的老师一顿,说是把大学生当小学生考,试题太简单。同学们知道了这件事,都骂他“缺德”,他扭了扭脖子说:“想把老子考不及格,除非电大关门!”同学们无话了,送他个雅号:“疯子博士”。

新学年开始时,不见他来上课。平时他在班上“天马行空”,大伙儿“烦”他,现在又似乎有点“想”他。过了两天,他给班上一个在公安局工作的同学来了一封“鸡毛信”,道:“小兄弟回家过年,一时糊涂,赌了几盘,输了四百多,被派出所抓了,快想法来救我,快!快!功课不能丢下。要不,还有什么本钱去骂出卷的老师呢?李。”

交了八百元罚款,拘留了十五天,他才得以出来,来上课时,大伙取笑他,他却振振有词地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不几天,他根据那段经历,写了篇题名叫《今天的情侣》的小说。不几天,又在《芳草》上发表了。不信,您去翻翻,1988年第三期第四篇便是。

好一个祸福相依,我算服了你,狂徒!

(1989—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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