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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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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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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门插关

一九八二年深秋的一个下午,放学后,我把书包往炕上一扔,对母亲说:我和几个同学去王乙卯村看电影。母亲说:还没吃饭呢,吃饭再去。我顺手从饭筐里抓起一块棒子面饼子便跑了出去。

王乙卯村在我村的西边,也就三华里的路程。

我自小就爱看电影。如果本村或者附近村庄有露天电影,我基本上是场场不落。去的时候,自然会约上三五发小结伴步行前往。为了选择一个最佳观影位置,常常不等太阳落山,就从家里出发赶往放映地点。那个时候,大人们对孩子们的这种活动也普遍的放心,并不刻意要求必须有成人的陪伴,无论大小,只要有伴儿即可。不像现在,如果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没有成人的陪伴且夜里外出活动,家长是死活也不会同意的。甚至,电影散场以后,我们什么时间返回家中,夜里十点,十一点,哪怕是三更半夜,大人们也没有硬性要求,仅仅是象征性地斥责一声:以后早点回家。

如果回家时间早些,父母自然还没有入睡,我们推开虚掩的院门径直进入屋里即可。可一旦回家的时间较晚,父母早已关闭院门,并插好门插关,进入梦乡,此时我们要么拍门大喊,叫醒父母开门,要么拿出事先备好的铅笔刀或铁钉之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把门插关拨开。

门插关又叫门栓,是一种长三十公分,宽十公分,厚三公分左右,专门用于固定和连接两扇院门的短横木。插好门插关,外面的人是轻易不便打开院门进入院内的。虽然这么一个小小的木质物件,也充分体现了我们中国古人的智慧。别看欧美一些人整天牛逼哄哄的,反正他们的先人是没有这种创造的。

扯远了,话题继续回到我的观影之旅上。

与我一同去看电影的是阿亮、阿奎,他俩既是我的发小,也是小学四年级的同班同学。一路上,我们边吃边走,边说边笑,当然最主要的话题就是猜测今晚电影的类型。我猜是战斗片,阿亮猜是儿童片,阿奎猜是戏曲片。猜的兴起,甚至到了急眼的程度,阿亮说:要是我猜错了,我不姓张。阿奎说:要是我猜错了,我每天倒着走路。

结果是谁也没有猜对,这个晚上一共放映了两部影片,第一部是计划生育宣传片,第二部是香港恐怖影片《画皮》。在观看第二部的时候,我们仨和现场的观众一样,自始至终都是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以这样一种严肃的神态把电影看完的。

电影结束的时候大概是夜里十点半钟了。回家的路上,我们仨默契地一改往日的习惯,不再说笑着讨论电影中的男主女主或者曲折动人的情节,而是依旧保持着刚才观影时的紧张状态,挤成一团、低着头往前赶,唯恐自己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路上也遇到过两三帮同村的人,有成人,也有我们一般大小的学生,他们和我们一样,相互之间鲜有交流,步伐似乎比我们还要快。

那个时候甭说路灯,村民家里用的都是煤油灯,所以夜色出奇的黑,天上也没有一点星光,感觉周围就像电影中的恐怖氛围整个地延伸到了地面。路上也格外地沉寂,除去路边还没有收割的玉米,被阵阵秋风一吹,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响,就是我们歘歘的脚步声了。

如果放到以往,电影看得高兴了,还要多出一个声音,就是我们几个熊孩子调皮地比赛谁放的屁响,一个个撅起屁股,鼓起肚子,运足丹田气,“砰砰”地放起来。个别肚肠不好、饭后消化不良的,有时还呲出一些“干货”来。但这次我们被女鬼“梅娘”着实吓坏了,路上连一个屁也不敢放,生怕一丁点的声响就把鬼招来。

“阿亮,你这次得改姓了吧。”我故作胆大地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目的就是想通过说话,让他们两个放松心态、放慢脚步,因为我的腿短,我总是被他俩挤在最后面。

“别说话。”阿亮小声说。

“阿奎,你从现在开始就该倒着走路了。”

“别闹。”阿奎小声说。

他俩也许是猜出了我的小心思,非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

一段仅有三华里的乡间小路,感觉走了大半天。总算来到了村西口。他俩的家都住在村西头,而我的家是在村东头,两头相距五六百米的距离。一进村口,这两个无情无义的家伙,话也不说一句,就一溜烟儿地没了人影。

剩下我一人,对,就你一人!要独自走完这五六百米的空旷大街,霎时间,脑袋翁的一声,全身高度紧张,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跑吧,比走总是要快的,不行!万一摔倒咋办?那样的话,“梅娘”正好赶上来,顺势按住我,掏出我血淋淋的心脏。还是稳一点好,对,稳一点!这可恶的大街,平日里人熙熙攘攘的,怎么才十一点来钟,就连一个行人也没有,哪怕有人咳嗽一声也行啊!这可恶的大街,怎么那么黑?不要往两边看,那些比街面更黑的地方,说不定“梅娘”就蹲在那里,瞅着你呢。大人们常说,要是和鬼对上眼光,必死无疑。我今天这是咋了?一双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用余光往两边瞅。左前方那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是啥来着?哦,是张三大伯搭建的两间柴草房,去年的时候,他和儿媳妇吵架,喝了敌敌畏,就死在这个房子里。大伯你好,你是全村公认的厚道人!右前方那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又是啥?哦,是大队里闲置的石磨房,听大人们讲,这个磨房半夜里时常有黄鼬出没,它们能模仿女人发出瘆人的浪笑。这帮可恶的大队干部,既然磨房闲置了,为啥不早点拆掉,划给那些人口多的村民盖成房子?要是那样,说不定这户人家现在还没有熄灯睡觉呢。左前方那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又是啥?爱啥啥,不去想了,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将要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大人们曾经嘱咐的一件事:深夜回家的时候,不要回头也不要转身,要径直推门入院,然后双手背身关闭院门,以免鬼妖附着身后随同而入。

到了门前,看不清两扇院门是虚掩还是紧闭,便径直闯了进去,跑进屋内。

父亲听到开门的声响,划着火柴,点亮油灯,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又看到这么晚,院门插好了吗?

我气喘吁吁地答道:没有。

父亲起身,披了衣服,趿拉上鞋子,走出里屋,说:你快点睡,明天还要上学,我去插门。

不到两分钟,父亲就回来了,说:门插关折了。

次日早晨,我感觉胳膊有点疼痛,伸出被窝一看,右胳膊肘处鼓起一个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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