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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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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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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朝山

年味浓浓的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老家的山中朝山就在花花绿绿、人声鼎沸的新、闹中开场了。老家的山中朝山不是求神问佛、祷告祈祷的去处,而是村寨里的男女老少们穿着新艳的新衣物,不约而同地去赶一年才一回的山中集市,与山街、集市不同的是,山中朝山除了有比平时更为丰饶丰盈的货物买卖外,还有彝族聚居地区流传不息的打歌、对调的娱乐。

朝山热闹起来后,每年大年初一和正月十五的一大早,我父亲和我兄弟几人都要起很早,准备要到山中朝山上去卖的货物。源于我的记忆,老家的山中朝山开始热闹是从我上初一时开始的。对于主要以务农为生的村寨人家来说,山中朝山就是农闲空隙间很纯粹地到山里玩一天,但对我家人而言,山中朝山是最忙碌的一天,因自从村寨里的合作社消失后,家里就开始了自主经营的小买卖,而山中朝山是一年中最好卖东西的一天。

记忆最深的是,朝山前的最后一次“腊底街”(年前最后一天赶山街天),父亲就会肩挑着两只大谷篮,花更多的积蓄,到更大的山街里去批发更多的“年货”,这些年货中,多了平时没有的五彩斑斓的形状各异的气球、拉线或扭转的玩具车、放小圈子弹的玩具枪、弹簧枪、可以拿在手上燃放的长长的花花绿绿的烟花,这些特别的年货无限地增添了过年的色彩与欢乐,也让我的想象能够在年节飞的更远。丰富的年货也让父亲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父亲赶山街到家的时间也有原来的3个小时变成了4个小时。

听母亲说,老家的山中朝山也与我家有渊源。在合作社这样一种特殊年代的经营方式还存在的时候,我父母作为本村寨的人,在合作社转型时就承包了合作社的经营。记得小学二年级前,我还对在合作社里吃过的猪肉罐头念念不忘,那时的菜油灯、煤油灯、马灯、汽灯下的木制分台的货架上,摆放着为数不多的日用百货,但在我梦中,那是一个藏满秘密与奢侈的大宝库。那时的大年初一,老家的人们就会到村寨上方的宽敞的草地上聊天、打陀螺比赛。外公家离山中朝山地不远,所以,大年初一的时候,外公就会带点我父母承包的合作社里的柴火、烟草到草地上卖,几年过后,难得在过年时清闲一点的更多的村寨里的人们,就慢慢地在大年初一这一天,聚集到村寨山中较宽敞的草地山上,自由自在地开始聊天、打歌对调、打陀螺比赛。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小卖部里的人们被吸引过来了,周边的村寨里的人们也被吸引来了,更多农闲时的青年男女也被吸引来了,一家一家的男女老少也被吸引来了,山中朝山也就相沿成习地开始轮回了。

在外出打工人员极少的十几年时间里,除了婚丧嫁娶外,过年前,村寨里的人们更多的就是在为山中朝山做准备。大人们对山中朝山有期待,他们可以去卖自己挖出的新鲜的山药、葛根,也可以去卖自家做出的味道独特的米粉、豌豆粉、芭蕉玉粉、荞粉、玉米粉,这也可以免去平时需人背马驮的到更远的山街上摆卖的辛劳,当然,他们也可以在山中朝山上买到日常用度所需的货物。未婚的青年男女们也对山中朝山充满了多种情绪的期待,与周边村寨恋爱的的男女们,可以在大白天大大方方地见到恋人了,情窦初开的男女们可以在打扮一新的人群中寻觅意中人,谈婚论家的男女们可以实现两个家庭的一天的欢乐团聚。小孩子们更是对山中朝山充满了期待,朝山前,不停地帮助父母干农活的他们可以得到去赶年底热闹的山街的机会,也准可以得到一套崭新漂亮的新衣服,得到比平时更多的零花钱,更可以见到更多从来没见过的新式玩具,这样的山中朝山,会给他们更多的延续美好甜蜜的梦想的希望与力量。老人们也对山中朝山充满着期待,闲不下来的他们可以在山中朝山的时候,坐在草地上边的大树下、茶树下,寻找亲戚、熟人、同龄人,排排儿孙们的辈分,讲一讲“古”。在更大范围的村寨的聚会中,一天的山中朝山,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给了相邻相依、相帮相助、互通联姻的村寨里的人们极大的满足感,这样一来,初一一天的山中朝山是不够的,所以,正月十五这一天的山中朝山也就紧接着流传开来了。

老家村寨的山后,在茂密的树林下,藏着矿,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经过山中朝山草地的矿山大毛路就开通了,也来了几拨开矿的外来人,但没多久,矿山又沉寂下去了,而矿山的大毛路却留下来了。从2000年开始,家里准备到山中朝山的去卖的货物已经不再用扁担、谷篮挑着了,运载货物的车辆也发生了从拖来机、两杠机到四缸机的转变,山中朝山的矿山大毛路上,摩托车、面包车、大货车、小轿车也越来越多。自2008年起,随着澜沧江大桥上的车流量越来越大,村寨里外出务工的人员越来越多,山中朝山的人流就减少了。在邻里关系紧密的十几年里,要到山中朝山卖东西的人,需要早晨9点前就出发,在山中朝山地挑选到有利的地形、路口,开始摆摊、搭架、烧水、煮米线,甚至有时需要提前几天,砍几根木桩,圈好自家的“地界”。那时的山中朝山,随着寒风、阳光、色彩、味道、温暖、喜悦、高兴、打歌、对调、聊天、打牌,可以持续地热闹很久,太阳从垭口的冷飕飕的风中出来,到随着放养在山林里的牛羊的归家,山中朝山上的很多人群都会守到需回家生火做晚饭时,才会恋恋不舍地归家。

山中朝山的物资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的时候,村寨里的大人们更加忙碌了,他们想着要到山中朝山卖更多的东西,未婚的青年男女们也更忙了,有时,初一一天的山中朝山,他们需要跑多场,去到更远的地方,小孩子们也越来越忙了,他们喜欢的玩具刚买到手,又有更惹人喜爱的花样更多的玩具在引诱着他们,老人们不忙了,但他们已经越来越多地选择留守在家里了。在这流动的山中朝山中,曾经的宽敞的草地也已被用麻绳圈起的一个个“套圈”营业占领了,打歌、对调的娱乐也已被手机占领了,喜欢打牌的人们对交流也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慢慢的,山中朝山的早晨就出现了卖东西的人比买东西的人还多的场景,太阳还没往西走的时候,山中朝山的人们就只剩稀稀拉拉的一点了,等卖东西的人们很快收拾好摊位的时候,山中朝山就只剩山风还在空荡荡的草地上吹响,偶尔吹起的塑料袋就在空中翻滚着飞得很远,很远。山中朝山,也就又很自觉地只剩下大年初一这一天了。

年复一年中,群山树木环绕的大年初一的山中朝山还在,流到至今的山中朝山,虽然人少了,热闹少了,娱乐少了,但老家村寨的人们还是在守着它,有的是因为已经养成了一种固定的习惯,有的是因为一种难忘的情怀,有的是因为有着深深的记忆,有的是需要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有个去处。在老家村寨人员流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的节奏中,老家的山中朝山,会流向何处?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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