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电脑前坐着无所事事,忽然想起日日灌耳著眼的牛奶佳品,浴身在这满月的晴光里,饮着总该别有一番滋味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饮过冲调后的奶粉的幼小生命们或都已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了吧。我悄悄地携了一盒牛奶,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旳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地寂寞。荷塘对面,建了许多奶场,繁繁忙忙旳。路的一旁,曾是些绿着的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秃树们会更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恶臭依旧是浓浓的,或许还因着手里的这盒纯的牛奶。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超然在了另一种的境界里。便困惑着能人对钞票的酷爱,便怀念着世人的尤乐善施;便苦思着富贾们何以钻营着制奶,尤念想着俗人放不下的对于孩子的慈爱。像今儿的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旳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愈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迫使我感受这无边的恶臭月色和奶醇。
甜甜香香的牛奶,弥散的是清醇与可口。入口的奶自是很香,袅娜像亭亭的舞女的裙。一口一口之间,是令人不能不回味的滑腻,似婀娜的母乳的感觉,诱孩儿们咂吧着嘴儿吮吸;恰如吮进一口口的母乳,正如雨露之于春笋,又如久旱后的甘霖。微风过处,偏偏飘来缕缕的腥臭,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的气息似的。这时候我心与月光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一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我心本是普普通通的凡心,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我心底下是脉脉的血水,月光里的银色,那银辉是不能见些许的旁色的;而我心却更见波痕了。
牛奶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汇进了我的心里。薄薄的青雾浮起在红的血液中。我心与血液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是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吧。可牛奶毕竟是隔了厂家过来的,那里的人丛生着灌木在心么?为何落下这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娇娇柔柔的红细胞的倩影,怎又像是漂游在流沙里呢!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本该有着和谐的旋律,如生命细胞对于每一个生命体。
荷塘的对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奶场,而名牌最是显赫。这些将一整个的牛奶制品市场重重围住;只在贫穷的偏隅,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人性留下的。人的本性在这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钞票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秃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却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制奶路上的三聚氰胺卖家与默认掺三聚氰胺入牛奶潜规则的权贵;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哦,不!我却有手里的这漂亮包装着的“牛奶”。可孩子们呢!?
忽然想起些的事情来了。替代奶已是无奶母亲喂养婴儿的常规,似乎很早就有,而现今为盛;从狼孩的故事里就可以约略知道。母狼在传统的观念里是极尽残忍的,依们尚且能收养孤孩,以狼嚎唱着歌传颂着母性的博爱。于此,狼且不用多说了吧,还有狮虎养育孤孩的传说呢!那是一个爱意的传递,也是一个人性的延伸。
可今此时,这些竟都成幻象里的传奇了。人性已经进化到了以嬉游的心态玩弄着权钱与道德的交易游戏。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心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想起几句话来:三鹿不是鹿,奶粉更非奶;尿尿何止尿,结石堪称宝。公德凝于斯,良心结成石,勿需待时日,国人皆化石。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而心却已空空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