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秭归.醉倾葫芦之追忆九龙奔江

在老归州城西门下的河谷里，有一大片金灿熠熠的银色沙滩。

沙滩上，有波光粼粼的碧 潭绿水，有嶙 峋起伏的褐色石梁，还有逶迤绵长的清澈叱溪。这些，都是在三峡大坝建成前、临告别古城之际，山城给予归州人的温情感受与美好记忆。如若让记忆回去得更久远一些，回溯到葛洲坝蓄水之前，回归到现在感觉起来愈显古旧的归州的话，西门口下的沙滩却是略显着荒 凉的，充其量也就是胆大的男孩儿们在扑捉桃花鱼的春季热闹于这里，或者是在深秋拟或冬春的某日突发探险雷鸣洞奇想的时候来个偶尔的光顾。

现如今，许多人都因这种对于西门口下的沙滩的感受而误以为“九龙奔江是在老归州城西门下的沙滩里”，甚至于许多老归州的晚后期子民也是如此的认同。

可九龙真的是奔江在西门口外吗？这实际上应该是一个谬 论。

要明确这一个问题，首先应该明白的是：在老归州的城下并不是仅仅限于城的西门下才有沙滩，也非仅只城的西门下才有石梁。诚然，在葛洲坝蓄水之后，归州城下真能以河沙滩的姿态予人品味沙滩情趣和感知九龙奔江意境的确实只剩有西门城下了。

若是要看九龙奔江石群的全貌，即便是在葛洲坝蓄水之前，若非登顶将军包之巅，那也是绝 对的没有任何的一个这样的地方的。因为，奔江九龙是分布在城沱至望江这整片的沙滩上的。

沙滩上的岩石群可以分为九组，除一组外，均一端直入长江没入水中，此即龙头，另一端或埋于沙丘，或绵延至望江山村下的山脚，是 谓龙尾。巨石颜色各异，有的呈灰色、有的显赤褐、有的为暗褐。远远望去，恰 似数条奔向长江的巨龙，故归州人名之曰“九龙奔江”。

第一群是皂角树左下的那一方石梁，由于它与舀鱼坊、狮子背的对江水的阻隔，使得城沱湾内的水面相对宽阔、水流平缓而终成码头，但这里基本没有什么好玩的乐趣，所以，只是大小船只常常选择在石梁内侧水湾里的平静里停泊。

第二群是皂角树右下方至马沟的那一方石梁，这里有两个经典的玩处，因而也是很多老归州男孩儿时常回忆而念想着的，一个是石梁前方没入江水的舀鱼坊，另一个是石梁后尾处的马沟断槽。舀鱼坊是很多老船工和整鱼的老爷子们固定舀鱼的场所，男 孩 子们所能做的就是观看，当然也有胆大的偶尔能悄悄地拿走那么一两尾的小鱼。而马沟断槽则是大胆男孩子在夏季的玩水乐园；到了冬季里，马沟断槽处却也是有乐处的，比如：看玩积水潭里沉浮着的长长绵延的青苔，捉蝌蚪，还有石灰瓶炸水的乐子：找来一个有盖的玻璃瓶，装满生石灰，再灌满水，快速旋紧瓶盖后扔进水潭，一会后就会爆翻起先一团白色再浑浊的水泡，运气好是便会有小鱼小虾浮起，而乱蹦乱跳的克蚂儿（蛤蟆的一种吧，土褐色的而别于青蛙）是一定有的。

第三群位于马沟之后的向小河方向的不远处，应该是在铁业社的下方，这组石梁相对较小，只是下河玩耍时刚到沙滩上之际或者将要回家时的兵分两家的开 仗处。但在这组石群与马沟之间的沙滩上，因为有城内下水道的排 泄通路，这里便是堵塘塘儿、修渠道、垒沙船的所在，更是挖陷 阱的升级版本——做水 lei（在陷 阱中注水）的玩处。

第四群在紧接第三组的后方，有记忆好的应该记得，铁业社附近有一个仓库（供销社或者药材公司的？），仓库下的路基处有一个山洞，这里的下方到跃进社菜地间有一组相对矮小的石梁，后来水厂的水泵就安在它的尾部附近，因为经常成小河改道的河床，这里在长江涨水时就成了很好的泳场之一。

第五群就是跃进社菜地的边缘那组石梁，这组石梁也不高，没什么好玩，充其量就是涨水后游泳而已，但它的尾端有一个比较有名的石头，记得不？蛤蟆石。蛤蟆石上很适合跳水的，因为连着小河的那面有一个一人多深的水潭，便在许多年里成了游泳胜地。

第六群位于马沟与第七组之间，基本大部被沙所埋没，也就是开仗利用一下，不过它的中部有一个突出部是很多男孩子应该记得的，因为从那上面往下跳是考察勇气的好地方，估计应该有很多人年幼时在那上面跳下来时啃吃过满嘴的沙子的。包绕这一石群的沙滩是挖地 雷（其实是陷 阱）玩儿的最好的地方。

第七群是很有名的，但只是对于真的老归州人而言，因为后来被葛洲坝的蓄水而淹没了大部，它的头被叫作“狮子背”。很高大，有很多玩法都与这组石群相关联。开 仗自不必说了；从沙镇溪方向下来的班船停在狮子背，它与第六组四周的沙滩就成了挖地lei的玩处，尤其在沙滩上麦浪滚滚的时候；石梁靠长江的那侧也有一个沙滩，这里有很多沙坎，于是便有了挖捉沙燕子的乐趣和烧窑屋儿的乐子；狮子背顶部有三块巨石搭靠成了一个屋样的去处，冬天时男孩们常躲在那里面烧火烤和抽丝瓜藤子做的烟。

第八群就是有着名石“雷鸣洞”的红石梁石群了，这里的玩法也多，爬雷鸣洞（估计谁都不会忘记的）；石块砸江中上行的轮船（估计能砸上是不可能的，我是没有经历过的）；钻小雷鸣洞（雷鸣洞石下临江的那面嶙峋杂乱的石块形成了一个地洞）；红石梁嘴放漂漂（漂浮物）；石顶水塘里捉鱼虾等；还有一个极其惊险的玩法——放红石梁儿，即在夏季江水爆洪尚未封江时，从马沟附近或者第三组石群附近游到红石梁处再顺江漂下去，回收在城沱里（我虽然大胆却是没有体验过这个玩法）。此石群最大，尾部一直延伸至望江，鸭子潭与牛卧潭就在那里。这里有几个地方你知道吗——孙悟空脚板印，龟石。（这群靠城这边应该还有一组石梁，但基本没有谁把它独立于红石梁之外）

第九群在第八群外侧，那组石梁也很高大，很少有人去玩的，毕竟太偏辟了，我自己每次去时就是这感觉。所以也没什么玩法可载。

每年仲夏至深秋，长江江水暴涨，石群中高者突兀于江心，低者潜身于水下，搅得江水翻腾，卷起骇浪惊涛，大有滚滚江水任我游，波涛浊浪凭我戏之势。此时的九龙奔江，最威、最霸、最惊、最险的当数雄踞江心的雷鸣洞石了！

红石梁是九龙奔江石群中最大的子石群，在它的前中部有一块巨大的突起，是整个九龙奔江的最高点。凸起的顶部偏向归州古城的这边有一个宽约三至四米、高约二米的石洞，名“雷鸣洞”，这块凸出的部分也就随了洞名，被人们称为了“雷鸣洞石”。传言，此洞为某年某日因雷击所成，洞顶还大书“雷鸣洞”三字，但不知是何年为何人所刻，字迹隽永，雷鸣洞石也就透着一股灵气，平添了一份秀色。不过，雷鸣洞石最出名的却还在于它的惊、险、霸！

不是么！你看，冲开西天山口的汹涌长江被它硬生生地折转头去，只能委屈地在红石梁与对面牛角山山脚夹成的狭窄河道中咆哮、翻滚，形成的直径达数米的巨形漩涡、水泡和长达二、三十米的“夹板水”布满了江面，它们足可吞噬川江中往来的驳船，甚至掀翻骄傲的轮船。因此，在长江险滩整治前，这数百米长的河道就成了来往船只翻沉事故的多发江段。一旦雷鸣洞石潜入水下，石顶沸腾的江水更是警醒人们“长江封航了！”的标志。籍此，川江中最优秀的船长也不得不折服于其威猛、臣服于其霸道！

夏秋的江水兀自泛滥，九龙奔江也自有它吸引归州人、尤其是归州男人流连忘返的去处——马沟。马沟位于归州古城鼎心门下，是由九龙奔江中舀鱼方石群末端的裂口和该石群与城下河岸所成的沟叉。夏水襄陵之际，冲出红石梁河道的长江江面骤然增宽数倍，在狮子背石群至舀鱼方石群间，既形成了缓流的漫漫回水滩，给技差或胆小的泳者以施展泳技之处，给初学者以练习提高之所；也造就了马沟的潮涨潮落、波汹浪涌、加之沟底遍布的呲牙咧嘴锋 利似 刃的花岗岩石，这里就成了技高胆大者的“游乐场”，他们在此尽情的领略十分的惊、营造百分的险——或从马沟的岩石上飞身插入江中，品味江水飞泻的冲击速度，是谓“放马沟”；或逆流顶水、奋力上行，直拼得力尽筋疲，充分展现自身的力与毅，此即“斗滩”。但无论“放马沟”、还是“斗滩”，都得在快意、勇猛和刚毅中倍添时时的小心、万分的在意，因为，与江底岩石的哪怕是极轻柔、极短暂的接触都会在接触的部位留下深且长的伤 口，这，可是有损泳技的，自然了，谁也不愿让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到了初春，长江水泛着淡淡的青色，贴着牛角山脚悠悠流淌，抚得奔江九龙敛起夏秋的霸气和威猛，静静地卧在晶莹闪烁的银色沙滩，与归州人同乐共醉，沉湎于古朴乡情之中，静享一分恬静，细品着一分的清纯，勾画出了一幅动态的自然风情——悠哉游哉、自享幽静的龟石静心独处、举头向天、继续阅他尚未读懂的沧桑；舀鱼方上，依然强健的老水手翻飞着鱼网，双臂暴起的青筋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交织满脸的皱纹勾画出了生命的顽强，精致的竹编鱼篓装满了收获的快意，并不时品上一口烧人的老酒——片山大曲（即山民自酿的包谷酒）、匝出生活的醇蜜；马沟四周，麦浪滚滚，麦浪里漾着孩子们的欢笑，笑声里又有人踏上沙道中盛满水的陷 阱；狮子背石群上下，分成敌我两阵的孩子战得泥 弹横 飞，夹杂着痛楚的哀 嚎，和着得意的欢叫；洗衣妇轻松、爽朗的笑语，则从蛤蟆石下的绿潭升起，在红石梁下的叱溪河水里翻飞；阳光下，鸭子潭、牛卧潭碧水闪亮，就象嵌在沙滩上的明镜；婉蜒流淌的吒溪河水潺潺如诉，传说着“孙悟空脚板印”的神奇：

那年，孙大圣西天取经途中，高处远眺，发现绵绵群山里，一条闪着金光的扁担挂着一个闪着金光的葫芦，葫芦里一对绿光灿灿的眼睛频频眨动。为探明是怎样的宝物、是何方的妖怪，老孙按下云头，钻入葫芦，这才发现，闪着金光的扁担是反射着霞光的长江，闪着金光的葫芦是身披晚霞的河谷，眨动的绿眼睛却是波光粼粼的两潭碧水。好去处，好去处！孙悟空望望两岸绿树隐天的群山，凡念萌生，盗来了西王母蟠桃园瑶池里的仙鱼放养潭中，迁来了花果山水帘洞中的猴孙。自此，红石梁上留下了孙大圣金鸡独立后的巨大脚板印，鸭子潭、牛卧潭里有了年年相映桃花开的桃花鱼，长江两岸空谷传响起那啼不住的猿鸣……

现如今，那猿声早已不在，狮子背、舀鱼方、还有马沟四周的沙滩早已随葛洲坝的蓄水没入了江中；九龙奔江石群也在三峡大坝建成、高峡出平湖之时潜入了库底，而我们这一拨的男 孩、女 娃也都已知天命，但九龙奔江石群留给老归洲人的终将是永远无尽的童年和不泯的记忆，那既惊且险又无路可攀的雷鸣洞石顶更是记下了无数归洲男人在孩 童时的豪情！女 娃们呢？还会企盼桃花鱼相映桃花在年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