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周六是两次降温天气间的中转期,气温稍稍地回升了,而天空依旧的阴霾,涂染了满世界灰蒙蒙的冷色,充塞我双目,寒意笼罩着我心。
走在街上,沉凝的严寒似乎冻住了一切,寒风也躲在了树叶的身后,不见了前两天那招人、烦人的妖影,却依旧好似舞了锋 利的刀,寒气逼 人,割 得我双耳疼心。
与妻正走在去本地最大的集贸市场的路上,预备着去采买一点椪柑和上好的脐橙。毕竟快进腊月了,毕竟那小子快回家过年了。
当未能如愿而折返在回家的路上时,街旁那各色叫卖或者并未叫卖而惹人围观的小摊地贩却不时地拽住了我们的脚步。
很久没有到这里来过了,也就很久没有这么闲适地感受这实在而朴素的生活的氛围了。
这里五毛一斤的青菜,青油鲜嫩,仿佛浸 透了水般的滴翠。卖菜的人不耐烦地打发着欲讨价还价人。
那边那小贩正用小小的磁铁验证他15元一把的拖把是铁杆的、25元一把的却是不锈钢的手柄。
“老板,买葡萄干?”一位新 疆服装包裹着的卖家迎住了我们,他为着兜售他的葡萄干,把几乎每一个衣着整齐的过客奉承为了老板。
“买鞋垫吗?”惴惴或大方的询问声总会挽着少许对于竹篮里的鞋垫的目光驻留;而臭豆腐阵阵的臭气虽然寂寂无声,却极具引力地拦住了少男少女欢快的脚步。
一杯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就摆在敞开的车门里的摊面上。飘逸的茶香、游走小贩倾情的讲解正一起拽住了不少匆匆地脚步。人们围在了贩茶叶的小面包车旁,“这个怎么卖?”“这个呢?”随意的问询掩饰了各人想喝杯热茶的潜伏心思……我终忍住了自己饮茶的冲动,捏起了一小撮的茶叶,噙在了口中,慢慢地,茶香便化去了口渴之意。
这一路繁荣忙碌的生意,还有卖家和各怀了心思的路人与过客,交融成了盎然的生活的气息。匆匆的我的脚步,在这里全被消解去了匆匆的锐意,遂缓步地行,流汇入这一片人影人声之中。
“鲫鱼!”妻的声音拽住了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街旁,再里一点,一个中年的男子正蹲在那里,面前铺了一方蛇皮口袋,口袋上拢堆了一堆小的鲫壳鱼。
很长时间了,母亲不断地推介这边有这种小鲫鱼出售,理由便是新鲜、价廉与可以补钙。初时,我是拒绝的,因为担心鲫鱼是卖者从某处污水塘里偶然的收益,并劝诫母亲不要贪图便宜而坏了身子;几次以后,这贩鱼的持续与走量渐渐排除了我对于鲫鱼来处的疑虑。
今天,这偶然的机会,竟然就给了我买鱼与进一步探明出处的双重机遇。
走到鱼摊近前,还没开口,鱼贩已先问出了口:“买鱼的吧?看看看,好新鲜的鲫鱼!两块五一斤。”
我笑望着他,“嗯,新鲜!早上打的鱼?”
“是哦。今早上刚打起来的。要吗?”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贵,价还有没得少的?”我有心想试试他。
“这还贵呀!你问问别处看,再晚点你想买都没得了的。”
我蹲下,看了看鱼。鱼的个头并不大,但大小很均匀,均长约3-4寸;现在虽然是下午快四点了,可鱼确实是新鲜,鱼鳞鲜亮,鱼眼也都黑晶晶的亮、没有浑浊;抠开鳃壳,鱼鳃也还是新的淡红色、也没有附着粘稠的液体。
“有没有变浑哦,眼睛?”眼也近视的妻问我。
“还行。”
旁边那个卖菜的老人说:“伙计,买得。我每次都要买几斤的。看,今儿天又买了十元钱的,四斤。”老人很热情地提溜起身旁那一个塑料袋,伸过来给我看。
我冲他笑了笑以示谢意;回过头来对卖鱼人说:“好吧,我也买四斤,先尝尝,好吃,下次就多买点。”
听了我的话,那中年人笑了,他说:“下次?下次你未必能碰得上了呢。你说吧,要哪条?要哪一条我就给你拿那条。不用你动手的,免得糊脏了手。”
“都不错的,你就给我拿这么大的就成。”说着,我比划了一下。
他麻利地给我捡了一小塑料筐,往电子称上一放,刚好整整的四斤。
我笑了。开玩笑地说:“这么厉 害呀,简直是神抓手哦。是不是一般都买的四斤?”
“哪儿呀,哪儿呀。碰巧的。”对我的夸赞他似乎并不在意,边说边用右手拿出一把刀来,再在左手上戴上一只湿湿且粘糊糊的线手套。然后麻利地右手 操 刀,利索地剖起鱼肚来。
“你这鱼是哪儿来的?从长江里的鱼划子上倒腾来的吧?”
看来,这中年人是很乐意有人能与自己闲聊的,他接过话茬便叨叨地说开了:“不瞒你说,哥子哎。我这鱼不是从鱼划子上倒腾来的;是我自己喂养的。不过,我喂了这鱼可不是用来卖的;我喂了它们是用来喂鱼的。”
“哦?这么说今天我也成了鱼了哦,哈哈哈。”
说话间,他依旧地低着头,用左手拿起一条鱼,头外尾内地平放在了一块平铺在地、折叠了几层的塑料纸上;然后右手握 刀,小指、无名指和中指圈握住 刀 柄,再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 刀 身近柄处,比 划好部位,刀 尖便刺 进鱼肚,再持刀从鱼头那端向内一拉,划开鱼肚;接着用刀 刃按在划开的鱼肚上,刀 背向右、刀 刃向左稍稍一偏,再把刀 背向左旋转,刀 刃便转向了右侧,跟着右手腕内旋,便带得刀 刃向右上外翻,挑摔出了鱼肠、鱼泡和内脏;再以刀 刃稍稍轻轻刮一刮鱼肚上的黑色的内附物,左手便将剖好的鱼扔进了篮筐。如此重复,毫无停顿。
“呵呵,不是不是。我在江那边养鱼,养的青鲲鱼,一年要买不少的饲料啊,那样成本要多好多的!我就干脆养了鲫鱼来喂青鲲。冬天了,鱼冬眠了,吃不了这么多鲫鱼啰。天气好又不觉得冷的话,我就打点鲫鱼拿市场里来卖。不然的话,怎么会卖得这么便宜哦。”他抬起头来笑笑,顺手抹去了粘在刀上的鱼肠。显得很庄重地又说:“真的!”
原来如此!
“那你一定发了吧?人都吃你喂的鱼吃剩了的鱼,那青鲲鱼一定能卖好价钱的了。”
“哪儿发哟,本都还没有回来。鱼都卖到东北去了,我调给贩子45元一斤,他们可以卖70多元呢。”
言谈间,鱼已都打理好了。然后,他像是程序化了一样地扯拿塑料袋,装鱼入袋,一手递给了我,另一手却张开、伸成了手掌。
我知趣地递过十元钱去,接过了装鱼的塑料袋。
“好吃就再来买啊,不过得碰机会哦。”他便把钞票往挎在肚前的小包里塞放,一边笑着对我说。
“当然,当然。”
回程上妻问我:“你猜猜刚才那卖菜的老人多少岁了?”
困惑的我无言以对,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太多地注意他。
她接着说:“七十五岁了!他说他经常来卖菜。晚辈们吵他,让他别来。他说:‘我又不是专门卖菜,天气好,我就来,看看热闹,粉 粉 白(聊聊天的方言),顺便卖卖菜,挣个酒钱,碰到这个鱼老板了就再买他的几斤鱼,风个半干了,用油煎一煎,就着喝酒。’这老人身体真好,真会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