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乡下的春天最快乐。
乡下的春天来得很早,年一过,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就是春天了。那时大人们还沉浸在年酒的喜悦里,走亲访友,唠叨家长里短。一年四季只有过年那几天大人们才能有时间息息几天。河封地冻,无法种植庄稼,也或趁下雪,他们聚上几个邻居,玩上几局牌,闲聊几句,说说笑话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娱乐了。我们小孩子是等不急春天的,早早翻衣倒柜,寻找单衣,脱下棉花做的厚棉袄疯去了,大人常常急跟着后面直呼:冻不死你这个鬼丫头……我们约上几个小伙伴到河边用碎砖块敲开一个冰窟窿,挑一小块最好的冰块放在嘴里咀嚼,咯吱咯吱声是我们最爱听的美妙音乐,冰块入口遇暖即化,瞬间凉意穿透到心,我们卷起舌头舍不得咽下,大家相视一笑,口水如小喷泉般涌出。
我家门前有个清澈的湖,一到冬天,湖水就会变浅,露出枯枝败叶,我们急着去采芦苇花,领居高大爷有个绝技,会用芦苇花编织草鞋,他先选优等芦苇花剔除掉硬枝,再用软毛搓成细绳打成结,准备就绪后,高大爷这个冬天就忙着编织草鞋了。鞋底是木头做的,先采集脚印,再在木板上画图,然后用木匠用的锯子锯成一双双大小不一的鞋底,再在鞋底一前一后钉上两个高度一样的不算很厚的木块撑起鞋底,然后打孔穿绳就开始编织。我们村的人称之鞋为“高木屐”,也或称“毛窝”, 毛窝鞋很暖和的,我们常常拿家里的鸡蛋和高大爷换鞋,只是穿这鞋不能出去疯了,因为一不小心,容易脚拐。如今时隔多年,一到冬天,我还常常念起乡下那双暖过我童年的毛窝鞋,样子还是那么清晰,它是我记忆的暖。
乡下的春天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家门前的柳树知道,桃花知道,芦苇知道……春风来了,芽儿鼓足了劲冲破束缚,努力寻找春天的阳光生长着。草堆旁长着一排排莴苣,叶子一天比一天肥大,青青嫩嫩的,等有苔了,我们随手拔上一棵去皮当水果吃,绿汁满口,青翠香甜。还有韭菜,割了一茬再长一茬,着实让人喜欢。当然最让人难忘的莫不过割猪草了,放学回家,挎上竹篮子,乡下的田埂上,小河边到处都长着野草,天黑前割满一篮子是没有悬念的事,有时也会贪玩,眼看天黑了,猪草还是篮底那么一点儿,索性找来几块砖头垫在篮底,当然小伙伴回家少不了挨骂的。我是幸福的,我家不让我割猪草,学习和玩就是我的童年,为了找机会和小伙伴结伴,我常常吵着要去割猪草,不过疼我的奶奶通常在我割猪草的篮子里先放上几个鸡蛋,割猪草也有小灶吃的,那时光乐坏了我的童年。有时找不到小伙伴玩,我就抢着帮小伙伴做家务,帮他们砌猪草,小伙伴做晚饭,我帮着他们在灶台下添柴旺火,因为他们事情做完了,就有时间和我一起玩了,和我捉迷藏,玩火花,跳格子……现在每每想起,与己会心一笑,童年的时光就会随风而来,那快乐的春光里定有我的身影。
又是一年春天到了,油菜花黄满了枝头,每晚在城市的街道边散步,借着街边的灯光,看到金灿灿一片摇曳在春风里,心中就会想起乡下的春天,那年,我们钻进油菜花地里割猪草,摘下几朵油菜花插在自己的头上,等钻出那片金黄地,头上已是花瓣满香,额头的汗珠在夕阳的折射下异样美丽。我常常想,现在乡下的春天会是什么样子呢?好想闻闻乡下田野里新鲜的泥土芳香,去看看那些自由生长的野草,约上小伙伴拔毛尖,跳花样绳,还想去看看屋前屋后亲手种植的小花小草,他们在这个春天里都开花了吗?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老家几年前就拆迁了,淮安高铁东站早已巍然矗立在了记忆的春天里,那里已是繁华一片景。